99 蕾拉的往事

    两人出了马厩，赫尔斯开口问道，“蕾拉神官现在情况怎么样？”

    烈火苦笑着摇了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说道：“虽然在阿梅莉亚和明特面前，我都表现的很有信心，然而实际上……可能……”

    赫尔斯也跟着坐了下来，蹙着眉头。虽然他与蕾拉并不熟悉，但是进入教堂以来也听说过不少蕾拉的事情，而且这一路过来看着几人保护着蕾拉前行，听到烈火说可能只是做了无用功，心情也不太好。

    “蕾拉神官一定能挺过去的，毕竟这么多困难都过来了，没道理在最后的时刻输掉！”赫尔斯只能这么安慰着。

    烈火将脸埋在手掌中，重重的呼了口气。这一路走来，都是他抱着蕾拉的身体，蕾拉的情况有多糟糕，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在战斗之中不愿意去想这些而已。而在阿梅莉亚和明特面前，他也不可能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只能安慰着她们。

    蕾拉是个npc。

    这个事实，在之前总会让他们有意无意间的忽略掉。

    或者用战职者们的话来说，她是一个原住民。自从战职者们来到这个世界，战职者们和这些npc们的生活渐渐融合在了一起，他们有血有肉，也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也有为了一日三餐奔波的底层居民，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信念和未来，爆发出战职者们也自愧不如的力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带着高高在上口吻的“npc”这个称呼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原住民”或者带有歧视意味的“原生人”的称呼，玩家们认可了这些npc的存在更接近于人，而非一段冰冰冷冷的只会做出应激反应的程序。

    而这个认识，同样伴随着另一个常识——

    原住民是会死的。

    在这个世界中，战职者或者说玩家们是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的，游戏人物的死亡虽然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但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之后依然可以在转生神殿重生。玩家之间的pk致死的话，代价最低，几乎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而如果是被npc杀死——包括人类、亚人类、精灵、野兽以及被深渊感染的鬼怪和来自深渊的恶魔——那就会随着对方能力的不同而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通常伴随着死亡的是一些非常难受的体验。

    但是原住民是不会复活的，圣光只能救赎那些还能剩下生命之火的重伤者，一旦死亡，那就完全没有了任何火过来的希望。

    对于战职者来说，这个世界或许是一场游戏，但是对于原住民来说，这就是他们生活的现实！

    烈火沉默了一会，脑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良久才放下了手来。

    “赫尔斯大哥，给我讲讲以前蕾拉的事吧。”烈火说道，这种时候，也只能依靠别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了。

    赫尔斯一愣，然后挠了挠头，开口说道：“其实我进入圣教骑士团也没有多久——现在还只是给雷欧大人当学徒呢！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不过你愿意听的话，我就给你讲讲好了。”

    ……

    正如蕾拉所说，她是一个被捡回来的孩子。

    十八年前，温蒂主教路过羽落之泉时，在那里捡到了一个女婴。传说有很多，有人说女婴有着圣光构成的牡鹿守护，有的说天使在围绕着女婴唱着赞歌，有的说女婴是在天空留下的水流中出现的，如此种种。不过实际的真相如何，大概只有温蒂主教自己知道。

    蕾拉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是在进入教会之初就引起了主教团的注意，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圣光气息的小女婴，显然是云中的天使送给科隆堡教会的礼物。没人知道主教团围绕着女婴讨论了些什么，最终的结果是在女婴长大之前，都不能让她出现在外界。

    温蒂主教将女婴带到自己所管理的福利院，那里有着许多失去了家人的婴儿，女婴在其中并不显眼。

    温蒂主教给女婴起名为蕾拉。

    蕾拉就如一个普通少女一样长大，女婴时的那些异象，也逐渐收敛了起来，从外面看起来跟普通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她六岁的时候，蕾拉就被送入了修道院，在修女研习班中，果然不出所料的有着极高的圣光亲和性，甚至让神官们错以为自己是在测试一名天使。

    当然，这一切都不会让蕾拉知道，神官们只是告知蕾拉她具有着学习神术的天赋，并没有让她知道这种天赋有多么惊人。

    懵懵懂懂的蕾拉就这样被保护了起来，因为这样的生灵对于深渊中的恶魔来说，就是最好的食物，而谁也不能保证科隆堡里没有恶魔们的潜伏。所以，在蕾拉成熟以前，严密的保护在教堂里是最佳的方案。

    蕾拉就这样慢慢的长大着，再神官们有意的压制下，蕾拉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超出普通修士的进度，表面上看起来，甚至也不过是中等偏上的表现而已。因为如果在幼体期就彻底施放蕾拉自身的潜力的话，不但对于蕾拉的心性没有什么好处，也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就算如此，事情在蕾拉十五岁那年也发生了变化，在那个清晨，朝阳第一缕的阳光中，蕾拉突然无师自通的召唤出了一对圣光构成的羽翼！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羽翼，通常的神术当中，召唤的羽翼只是虚影，而蕾拉的圣翼却比那些神术灵动得多，甚至可以支持她飞起来！这件事情的目击者非常多，甚至还包括教堂之外的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随后教堂内部下达了禁口令，禁止人们讨论这件事情。虽然平息了下来，不过也留下了一个传说，不少人都在那个时候记住了蕾拉的名字。

    从那以后，蕾拉几乎被彻底的保护起来，直到前些日子，人们几乎都淡忘了那时候的记忆，蕾拉才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而她也在那时候成为了正式的神官。

    ……

    “……然后就是现在了。”赫尔斯说道，靠了靠椅子，“这些传闻都是听我父亲和雷欧大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来的，不过看蕾拉神官现在的样子，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是啊……”烈火呆呆的坐着，开口说出了结论，“蕾拉小姐……的确就是天使的转世啊！”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不过听到赫尔斯说的这些秘闻才能确定下来。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看起来有时候呆呆的，有时候又非常精明，热爱着甜品，每天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爬上屋顶看看朝阳和夕阳的宅女神官，居然会是那高立在云间的天使！

    “虽然我跟蕾拉神官没有太多的接触，不过从修女们的传言中，的确很难想象她会是一个名天使呢！”赫尔斯说道。

    烈火疑惑的看着他，他也不卖关子，说道：“修女们说，蕾拉神官因为长期禁足，看到外面的一些小东西小饰品就两眼发光，那眼神就跟巨龙看到宝石一般，偶尔送给她一个小饰品，她都能开心半天。还有说修女们都不敢在蕾拉神官面前吃零食，因为……她在那时候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怜了！就像一只仓鼠似的，让人忍不住投食给她！”

    “噗嗤~！”烈火忍不住笑出了声，凭他对蕾拉的了解，这的确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两人笑了一会，不过沉重的心情又重新回来。

    “身为天使的话……蕾拉一定会没事的吧……”烈火望着天空，喃喃道。

    “会的……”赫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两人就这么呆坐着，也不再说话。

    傍晚的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一天就要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缓缓的脚步声传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来人是一名年纪不小的妇人，她身着主教袍，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烈火感觉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凌厉。

    “温蒂主教！”赫尔斯连忙站起身，向老妇人问好。烈火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干得不错，谢谢你为蕾拉做的事情。现在，回家去吧，你的母亲似乎在找你。”温蒂主教点点头，对赫尔斯说道。

    “都是职责所在，没什么的。”赫尔斯挠了挠头，“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赫尔斯说完，转过头偷偷的对累活眨了眨眼，小跑着出了门。

    “温蒂主教……”烈火开口叫道。

    温蒂主教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他，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走吧，回去那边。”

    说完，温蒂主教就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烈火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代表着有了结果了，连忙跟上脚步，然后问道：“蕾拉……蕾拉她……怎么样了？”

    温蒂主教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只有最后的手段了。”

    烈火心顿时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不知道所谓最后的手段是什么，但是想来如果集合整个教堂的力量都对蕾拉的伤势束手无策的话，那这最后的手段恐怕也不是所有人愿意看到的！

    “蕾拉……她……是……是……”烈火结结巴巴的说着，脸色非常难看，那个“死”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虽然不是真正死去，不过……去见她最后一面吧。”温蒂主教脚步一顿，闭上了眼，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睁开眼继续走去。

    “怎么……会……”迎来了最糟糕的结果，烈火有些失魂落魄的走着，“她是……天使啊！”

    “天使……也是会陨落的！”温蒂主教听到他这么说着，停了下来，眼神严厉的盯着他，“正因为她是天使，我们才将她小心的呵护着，就是在等待着她的长大！等待着她真正有能力面对一切的那天！而你——却将她送到了恶魔的嘴里！”

    “我……我……”烈火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而他自己也很难原谅自己。

    温蒂主教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显然被压抑着的感情突然爆发了出来，她继续说道：“烈火先生！蕾拉就像我亲生的孙女一样，她就在我眼皮下慢慢的长大着，我看着她学习神术、觉醒天赋，每天只要看她一眼我一切的烦恼都会消失不见！而你！烈火先生！你的自作聪明把我的珍宝带上了绝路！现在你居然说，她是天使？就好像理所当然的在说——天使怎么会死亡呢？对不对？烈火先生？！”

    “不……我……”烈火面对这样一头暴怒的母狮子，说不出任何话来。

    没有子女当然也没有孙女的温蒂主教，显然比任何人都要疼爱着蕾拉，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她如何还能够保持镇定？

    温蒂主教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嘴里因为愤怒而喘着气，好一会，她才平静了下来，用手帕擦了擦流泪的眼角，然后用平静下来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火。迁怒是一种恶行，我的修炼看起来还不到家……”

    “不，您说的没错，我应该对这件事情负责……”烈火摇了摇头。

    “这都是命运……就算没有你，这种事情恐怕也会发生……”温蒂主教红着眼睛，继续向前走去，“错的……是我们才对，是我们的失败，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以为这样对于蕾拉是最好的选择，却忽略了蕾拉自己……她一直以来，一定是恨我将她禁足的吧……”

    “不会的，温蒂主教，”烈火认真的说道，“蕾拉她也一定明白你们所做的都是为了她好，她对于您一直都是心怀敬重和感激。”

    温蒂主教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子嗣，因此我才争取到了蕾拉的抚养权。但是……这都是我的自私，我为能抚养一名天使而沾沾自喜。然而事实证明……我并没有抚养的能力……”

    “不是这样的，温蒂主教。”烈火说道，“每当她提到嬷嬷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出来——蕾拉她是爱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