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拜门何求
“公主,南阳邓氏那边……要回了么?” “邓羌之后?” “是,多出仕三魏,在巴蜀也算有点跟脚。旧年冉氏还跟邓氏结了亲。” “跟冉氏结亲?那算个甚么物事?回了吧。” “礼物倒是丰厚,鹿茸、熊皮、蟒皮……都有。” “老规矩。” 长乐公主头也不抬,提笔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回道,“礼物照收,来者遣散。” 实际上帝国的行情不是这样的,有人来投献,公子王孙一般都是象征性收一点。等于说挂个名头,实际上除非是公子王孙巧取豪夺,大部分时候都是“商贾”之流消费“主家”招牌。 具体到事务上,“主家”别说所有权,连使用权都是不具备的。因为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是公子王孙培养出来的。 “狐假虎威”么,也算是成了一个行当。 通常情况下,好脸面的贵族还真不会昧了这么一点礼物,然后还不办事。 但长乐公主是一般人吗? 收你礼物不办事,那也是看得起你。 因为正常思维之下,长乐公主差你那点礼物?事情闹的沸腾盈满,也是枉然的。 但李丽质算过一笔账,来她府门排队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平均一个一千两千贯,加起来也有几十万贯小百万贯。 不收干什么?收啊。 她是对金银财帛无感,从来只要开口,金山银海也有人给她弄过来,可现在她好歹也是武汉机关幼儿园的园长,加个身份就是不一样的。 “那……殿下,太皇那里,怎么回复?” “大父给宫里人求个门路,有甚不好的?予不过是陪着吃饭罢了,无甚要紧的。”言罢,李丽质抖了抖写好的纸张,然后递给说话的男装女郎,“拿去修饰一番,交由南山印书局印上五千。” “是,这就去办。” 小小忙了一会儿的李丽质伸了个懒腰,屋内有个壁炉,她以前倒是喜欢,现在却还是武汉的暖阁。壁炉跟前没人聊天,就没什么意思。 公主府的人忙活开来,收拾归档礼物的内侍在麻利地清点,武汉带来的账房从不干涉公主府的业务营收,便是有内侍搞点“外快”,他们也是只当没看见。院墙外,大车马车各色马骡排出去不知道到了哪里,较之当年长孙无忌最得势的时候,排场也不输多少。 “哥儿,眼见着南阳邓氏的连口热水都吃不上,怎地还留在这里?” “怎么地?还真异想天开,琢磨着投效长乐公主殿下?” “嘿嘿……” 问话的干笑了一声,“只是觉着奇怪,来了恁多人,都是白送物事的么?” “白送怎么了?高兴啊,愿意啊。不情愿的,可以不送,难不成是公主府勒索了是怎地?” “呃……” “棒槌。”答话的锦袍汉子拂袖嘲讽了一句,不屑地越过了几人,到了一架马车前,便见有个仆役给他打开了车门,上车之后,几声吆喝,这车马就离开了这地界。 能坐马车,毫无疑问是家中有头衔的,这等架势,商贾哪敢在长安城这么嚣张。换做小地方,商贾之流,也就是关起门来,才能穿个丝绸做的松快衣裳。 前来长乐公主府送礼的人其实组成相当复杂,但有的人却是随大流跟风,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来。 这等状况持续了好几天,离过年越来越近,才有使了钱花了气力的打听到了缘由。 “也难怪被人骂了‘棒槌’……” “怎地?你还待骂回去不成?” “哪敢啊。” “老六去了城西,淘来消息没?” “俺也是听人说的,使了钱,但不作数。” 被人嘲讽是“棒槌”的老哥捻了一颗五香蚕豆,开口油炸过的,脆响无比,配着一碗米酒,入口更是香气满溢。 嘎嘣嘎嘣吃了几颗,眼见着竖耳听的都急了,他才慢条斯理道:“俺听城西有个做半掩门的妇人……” “噫,老六还好这口?” “你说话还是俺说?” “你说,你说,听你说……” “哈哈哈哈……” 众人消停了下来,便听老六道:“你们还别说,俺们这回随大流去长乐公主府送礼,还真算是歪打正着。” “甚么说道。” 老六又捻了一颗蚕豆的脆壳,嘴角还带着豆渣,看着众人道:“那些坐马车,小一半是宗室,作甚来呢?是来求个营生的,作保的,听说是太皇。” “怎可能?这等事体,一个做半掩门的能知道?总不能是太皇从禁苑跑去照顾那妇人生意吧?” “哈哈哈哈哈……” “莫要乱说啊,治你一个大不敬。” “啧,怎不能?那妇人做半掩门,也不是随便接济的,照顾她的一个,是宫里做事的,听说还拜过史大令做老子。” “阉人还嫖个甚么?” “你管人怎么嫖?又不曾嫖了你,堵不住你这张嘴?” “哈哈哈哈哈……” 一众吃酒磕豆的汉子都是狂笑,那时不时来插一句嘴的顿时被老六噎的满脸通红。 “长安的宗室,要是没甚门路,就是坐吃山空,这光景,是太皇垂怜,让长乐公主给个门路,也好寻个营生。” “太皇心善,厚道人。” “武德么。” “还有那些个坐马车的,都是关内河东的,是太皇妃嫔的娘家人。求的不是营生,而是出仕。如今要是能有长乐公主举荐,那能一样?连博陵那边……都有人过来。” “崔氏不是垮了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何况是个老大世族?” “也是。” 说话间,老刘嘬了一口酒,咧嘴回味了一下酒味,然后又道:“骑马的,咱们眼见着几拨,有河北、辽东、淮南、漠南、江南、山南……数得着的大商号,都是来了人的。这里头,倒是另有乾坤。” “怎么说?” “这消息,就不是半掩门那婆娘能知晓的,俺也是在城西请了‘西秦社’的一个档头吃酒,平康坊还开了一间房。” “六哥爽快。” “姓名就不说了,俺打问了一番,档头跟俺讲,这光景来拜长乐公主门的,不是因为公主,缘由全在武汉身上。” “武汉?难不成长乐公主真个要招了张梁丰做驸马?” “这俺如何知晓?不过公主府内外账房,还有那些个操持业务的,多是武汉来的。就连那个……就是那个在院墙外写礼单的,似乎还是曹夫子的弟子之一,在汉阳书院读过书的。” “难不成,长乐公主还能帮着从武汉牵连业务不成?” “哎哟!说对了,便是如此啊!” 老六手掌拍了一下桌子,“今年‘敦煌宫’采买,公主府就能说得上话,连怀远郡王的人都到了,你们说,这要是长乐公主一高兴,赏你几根骨头,这不是一夜暴富么?” “敦煌宫也能说得上话?” “就算不是敦煌宫,就去敦煌,那口内进入西域是多少人马?敦煌宫管得过来?还不是要看市井?这里头多少油水?人吃马嚼的,总不能从甘陇搜刮吧?再说了,别家运个米面到敦煌,还能剩多少?有武汉一半没?” “说的也是,武汉一次采购,那数目,啧啧,贞观二三年那光景,能吃到撑死。” “那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还真是歪打正着啊……” “谁说不是?” 一帮“白手起家”的商贾们,都在脑补着贞观二十二年的开年能来个大吉大利,而此时长乐公主府内,正邀着一群吃闲饭的长安本地笔杆子,商讨着办学选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