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始于贞观
“克明……” 醒来后开口喊的第一个名字,居然是已故的杜如晦。 在场众人,不管是长孙皇后还是房玄龄甚至是康德马周,都很诧异。唯有老张很淡定地垂手而立,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了。 杜如晦临死之前跟李皇帝说了什么,外人知之甚少。 清醒之后,又喝了一点糖水,李世民总算恢复了不少,含了一片人参,整个人靠在床边,总算是又有了帝王气。 “陛下……” 房玄龄上前,轻轻地喊了一声。 “朕无事。” 抬手挥了挥,李世民忽然问道,“听说有桃花开了?” “回陛下,有了。” 见皇帝精神了许多,房玄龄也没有再小心翼翼,反而是自己把一直团凳挪到了床边,然后很郑重地问道:“可要通知东宫?” “不必了。” 李世民摇摇头,坐在床沿上的长孙皇后,则是看了一眼房玄龄,不过房玄龄也没有理会她,自顾自道:“倘若中国有变,还是要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长孙皇后的目光很是凶厉,只不过房玄龄依然当没看见一样,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君上。 “你可知……那厮对朕说过甚么?” 李世民没有回应房玄龄,反而面露微笑,抬手指着张德。 正闭目假寐的张德听到这话,睁眼一看,见李皇帝正对他说话,便拱了拱手,上前道:“可有甚么吩咐的?”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一时激动,李世民把口中的参片都吐了出来,长孙皇后捡走之后,又把一碗参茶端了过来,润了一下喉咙,这才又匀过了气来。 房玄龄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张德,显然这对君臣之间,肯定也是有过交流了。 想当初,房玄龄总以为洛阳和武汉,要分个胜负出来。 谁曾想转眼十年过去了,别说开打,连苗头都没有。 不管是洛阳还是武汉,都是拼了命在抢人,各个部门的最高指标,都是如何把人填满。 全国都在鼓励生产,增加出来的人口,根本不怕没有去处。 全国又到处在掠夺吸纳人口,一个雄州,每个月死三位数的奴工根本不算事情。仅仅是开矿,已经导致了大大小小两三,这其中没有贞观大帝的推波助澜呢? 他的千古一帝,他的万古留名,他要超越秦皇汉武,光靠旧有的功业,根本不可能超越。 但是现在,他不但超越了,还远远甩开! 古往今来的帝王,他是第一人! 上天下地,唯我独尊! “玄龄缘何不语?” 看着房玄龄在那里发愣,李世民饶有趣味地追问。 “臣……只是在奇怪张操之跟陛下说了甚么。” “你想知道?” 李世民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顽童,在逗趣着自己的小伙伴。 站在不远处的马周,则是一动不动,他此刻有些忐忑,更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高处不胜寒……这一次,是真的体会到了。 那种无力感,根本无法抗衡的无力感。不管是面对李皇帝长孙皇后房相公张总督……这些人左右着一个帝国的微妙变化,旧有的学识天生的才能,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什么算无遗策,什么深谋远虑,统统都是狗屁。 任你千变万化,我只是轻轻一拍,你便死了。 再回首,马周顿时觉得当年的自己,还是太过愚昧。 “臣,确实很想知道。” 房玄龄并没有讳言,并且很郑重道,“毕竟,事涉社稷。” “好吧,朕就告诉你。” 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李世民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房梁,缓缓道:“此獠曾言……” 开口说话的时候,李世民抬手指着张德,却并没有看他。 “此獠曾言,朕开创贞观,那这唐朝,便始于贞观。” “嗯?” 房玄龄显然不解,别说是他,连长孙皇后都没有搞明白这其中到底在说些什么。 “康德……” 李世民喊了一声康德。 “奴婢在。” 拂尘微动,康德转过身,看了看房玄龄长孙皇后还有马周,然后道:“张总督曾言,陛下开创贞观,那便万世贞观好了。” 刹那,长孙皇后和房玄龄顿时明白过来,马周更是震惊,扭头看着张德。 得罪一个帝王不算什么,得罪无数个帝王,那就是很厉害了。 按照康德所说,马周不难判断其中的意思,很显然,哪怕李世民现在当场驾崩,新接任的皇帝,他的年号,也只能是贞观,也只能用贞观。 因为张德不打算用杂七杂八的年号,改元……改尼玛的元。 今年李世民嗝屁,明年李承乾上位,他的年号也只能是贞观二十七年,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xx元年”。 始于贞观,万世贞观。 当一切成为惯性,后来者只会跟从这种惯性。 因为它很好用,节省成本。 开创这一切的帝王,谁敢挑战?护持这一切的妖孽,谁敢放肆? 固然君不君,臣不臣,但这重要? 当世之人,实力强横者,唯李世民张德二人而已。 “万世贞观!” 房玄龄声音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度,万世基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万世贞观,却很有可能。 张德并不是为了篡夺李唐江山而活着的,或许将来会有枭雄这么干,但那是什么时候,却也不得而知。 皇唐疆域之广大,前所未有,能够活人的地域,闻所未闻。 想要把这些地盘全部填满,光靠眼前的三千万人口,顶个什么用?哪怕是十个三千万,也是远远不够。 整个过程中,一旦出现四伏的危机,立刻对外输出压力,如此反复,折腾百几十年根本不成问题。 豪门并起,立刻修上一条铁路,任你多么豪门,也要被蒸汽机车碾压成肉酱。要打磨出掌控铁路掌控资源掌控权力的豪门,又是百几十年的明争暗斗。 到那时,二百年三百年过去了,但贞观成为习惯,谁又会去乱来呢? 贞观四百年贞观五百年贞观一千年……大概是必然会到来的。 哪怕到那时,汉家已经不需要汉皇,人人皆尧舜,这种惯性,依然是存在的。那个时侯,或许房玄龄没人记得,或许张德没人记得,但贞观人人记得。 何为贞观,不分天南海北男女老幼,人人皆知。 房玄龄的思考,跨越山川河流,跨越数千年时空,他能够想象,能够明白,所以才会震惊,无比的震惊! 可更加让他震惊的是,始作俑者,却是如此的淡然自若。 自己的身后名呢?就是这般随风而去吗? 那求的是什么? 房玄龄,第一次在君王面前,失态了。 从不失态的房玄龄,这一次,真的是像被吓到了一样,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甚至,他还有一点点嫉恨,如果没有万世贞观,或许人们提到贞观朝,会讲到明君良相一段佳话吧? 但现在,大概是不会提到了。 贞观的光辉,只有一个,有且只有一个! 在场众人,都是贞观朝顶级的权贵,甚至可以说,皇唐天朝的权柄,就握在皇城内外的寥寥数人手中。 他们所追求的权财,已经是帝国的顶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都是无伤大雅。 那些小小的折腾,也不过是对家族子孙那聊胜于无的游戏,抬抬手就有的事情。 一切都在顶端的时候,能够追求的东西,并不多。 而现在,张德却把这为数不多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了李皇帝。 你……不该是反贼吗? 面对房玄龄那复杂的眼神,张德依旧很坦然,上前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长孙皇后,最后看着房玄龄,微微一笑:“为君分忧,份内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