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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_惊年渡_第四十二章 有辱斯文_格格党_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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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有辱斯文

    日子一天天过着,陈惇不再希求能改变王夫子的看法,王夫子似乎也准备和他和平共处,毕竟长达两三年的时间不可能一直这么拧巴下去,不过陈惇的受罚率还是全班第一,这样的处罚倒是给他带来两个副作用,第一个是名气越窜越高,要说这府学里的风云人物,还真是非他莫属了。加上他这人表里洞达,谈吐幽默风雅,一堂课上只有他想方设法要造出点响声来,大家也就凭此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晚上就更闲不住,经常到处“串门”,别人也愿意与他扎堆,又苦又枯燥的学习生涯里,只要他在笑声就不断,于是知名度又飕飕上窜一大截。

    另外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不光是王夫子,连其他教授都似乎很爱跟他“过不去”。陈惇一有机会就努力争取出校,有时候回来就会被学长抓住,而且每次都是他喝了酒的时候,学宫对学子喝酒肯定是严禁的,所以对他的处罚也是很严厉的,他连着扫了半个月的厕所,抄了不知道多少书,终于再一次等到了休沐的一天。

    陈惇和陆近潜两个勾肩搭背,出了宿舍,却被林润一把拉住:“你又要去喝酒?”

    “这次不只是喝酒,”陈惇道:“还要喝花酒。”

    “你失心疯了不成,”林润对他的行为难以理解:“你上次喝了酒被发现,处罚轮到了下个月,怎么还敢去喝酒,你脑子清醒点好吗?”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喝了酒都会被发现?”陈惇微微一努嘴,悄声道:“等这次我回来,就有好戏看了。”

    林润抓不住陈惇,只能感叹这家伙的“堕落”,倒是没有看到他两人前脚出了校门,后脚就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了上去,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

    陈惇和陆近潜像是无所觉一样,在闾里巷转了一大圈,然后来到了湖心亭中,登上了徐徐而来的大船,一路行驶到了宣华馆。

    “哎呦我的小爷,你可算来了——”老鸨子见到他,如同最熟悉不过的人一般,带着姑娘们花面逢迎而来,霎时间莺莺燕燕便围住了他们,撒娇卖痴,嘘寒问暖起来。

    陈惇也如常客一般,恣意自如,一边分毫不差地喊着姑娘们的名字,一边又不满地喊出没有下来相迎的姑娘名字,不一会儿就被簇拥到了雅座里头,两扇破子直棂的门窗就缓缓闭住,传出了不少狎亵之余音。

    躲在暗处的王世望惊得目瞪口呆,然而身后却被一双大手一推,不由自主踉跄了几步,正贴在老鸨子二两胸脯肉上,惹得几声欲拒还迎的惊叫声。

    “哟,这可是稀客,眼生着呢,”老鸨子上下打量他,掩着大嘴巴笑道:“这位公子人物俊秀,一表非凡,神仙中人,不知道您打哪儿来?”

    也不等王世望反应,就被轻飘飘扯住了腰带,不由分说推上了楼去:“不管您是天南地北什么双飞客,来了俺们宣华馆,就是一样的人物!”

    阁楼雅座里的陈惇微微一笑,“太仓王氏的子弟竟不曾与会风月场,说出去还真是没人信呢。”

    “他们太仓王氏,这几代人物迭出,”陆近潜倒是知道,一合折扇道:“是因为他们规定,子弟未取得功名之前,不可狎妓,不可出入烟花之地。所以你知道王世贞为什么一朝登第天下闻名之后,就颇放纵酒色了吧……他家里专门筑了个高楼,五个大屋子,中间那个给大老婆住,其余四个住着小妾,还有没名分的侍妾,大家都住在那楼里,晚上才叫香艳呢。”

    “还是他王世贞会玩啊。”陈惇连连感叹道。

    不一会儿老鸨子扭着腰上来,道:“我的小爷,可都按你说的,把人留下了,如今正灌地五迷三道的,不辨东西呢。”

    “好,”陈惇笑道:“妈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就把人留住了,我们去也。”

    望着陈惇大摇大摆的身影,老鸨子却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容:“我是宁惹邵芳,也不想惹这家伙,瞧那邵芳也是心里有数的人,对他也真不一般……”

    “妈妈,”亸袖垂髫的少女忽然疾步走过来:“陆大老爷派人过来,说……是时候了。”

    老鸨子神色一变,匆匆上楼而去。

    陈惇和陆近潜两个不紧不慢回到学宫,陆近潜就要一蹦三跳地去告状,却被陈惇拉住:“换衣服,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脂粉味儿。”

    陆近潜换了衣服,两个人见到训导和学政,就把看到王世望进了秦楼楚馆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你们怎么看到的?”训导面色犹疑。

    “我俩人在文府一条街买书,”陆近潜道:“看到王世望也在看书,正要过去打招呼,谁知忽然跳出来两个不知是仆役还是脚夫模样的人与他说话,不过一会儿他就出了书店,而那书店门口还停着一顶簪花轿,轿子里分明有女人说话,可他王世望很快就坐了上去,我俩人莫名其妙,唤他也没听到,就跟着轿子一路……谁知走到了馆阁里头,一群莺莺燕燕把他拉出来,簇着他径自进去了,看他模样,分明是常客。”

    “是,”陈惇越发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也跟着道:“我俩人亲眼所见,王世望漫撒千金,出手阔绰地很呐。”

    “狎妓?”训导看了一眼脸色变黑的学政,怒道:“竟敢不顾学堂学训,跑去狎妓?”

    座中倒有另一个训导开口道:“我看说不定是寻私报复,那王世望瞧到他喝酒,罚了他几次,他就怀恨在心,诬陷他人。”

    “哦,原来学生喝酒,”陈惇不喜不怒道:“王世望捅到您这里的啊。”

    这训导一时口塞,学政就道:“不管谁人举报,你喝酒是实,岂容抵赖?”

    “是,”陈惇道:“那学生举报王世望狎妓也是实。”

    “如果他没有狎妓,而查明你是诬告呢?”训导就道。

    “那就开除学生学籍,”陈惇倒是敢说:“总可以了吧。”

    果然王世望一夜未归,而翌日即祭孔大典。最初祭孔每年只有秋季一次,后来增为春秋二次,再后来又在八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这一天举行大祭,不论任何私塾、书院还是学宫,所有的学生都要放假两天,而地方所有官员将赴孔庙学宫致祭。

    所有学子都恭肃在孔庙前“闻乐和德,观舞澄心”,看着知府王廷和学政献香献酒,钟声敲了三下之后,却忽然看到育英门里匆匆走进来一人,这人走进来才发现似乎场面不对,顿时呆立在那里,被两个维持纪律的学长左右一挟,拖了出去。

    在祭台上的学政倒是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楚,眉头深深蹙起来,似乎极为愤怒。他主持完三献走下来,刚要说话,却听学宫侧门忽然喧哗起来,这莫名其妙的喧嚷扰乱了学宫的祭祀大典,众学子不知所以,议论纷纷。

    “肃静——”训导急忙维持纪律,恰好下面该奏韶乐,一阵优雅平和的乐声盖过了这喧嚷声,乐声过后,这祭礼总算完成了。

    驱散了探头探脑的学子们,学政和教授匆匆赶往侧门,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正在门口叫门,顿时气得学政面色发青,嘴里只道“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老鸨子不依不饶起来:“要真是有辱斯文,我就径直闯进去了,正是知道这是国家育英才之地,又在行集圣大成之礼,方才止步于门外。但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读书人最要面子,也该知道天下没有欠了嫖资不还的道理。”

    “什么?”学政气得仰倒,几名教授怒斥道:“谁欠了嫖资?”

    “你们学宫里,是不是有个叫王世望的?”老鸨子道:“自称是太仓王氏的子孙,名门之后,昨晚上在我这里尽兴一夜,天亮居然跳窗走了,以为这样就能躲避嫖资了?就这样的人,还名门之后,还秀才出身呢,怎么不说他斯文扫地,颜面无光?”

    不管现在是谁颜面无光,学政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学宫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放浪子弟,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这样的学子,不是我们府学的学生!”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你们府学的学子,总之我追人追到了这里,”老鸨子道:“我就说一句,你们天天读那孔孟的圣贤书,究竟知不知道‘好德如好色’的道理,还是把那‘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的话,不曾深深嚼一嚼,那我看这书读了还不如不读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老鸨子,”众人被她说得竟毫无还口之力:“居然也是读过书的。”

    陈惇躲在暗处听了个清清楚楚,对陆近潜道:“虽然我设了这个局,但他王世望如果不暗室亏心非要来寻咱们的短处,也是不会落入这个圈套里的。况且他也享受了一晚上温柔乡,却能干出不给嫖资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呐。”

    “嫖资如果欠下了,”陆近潜也点头道:“那可是……人品问题。”

    “他王世望总不能说,”陈惇忍住笑道:“熟客,赊账而已,下次一起付。妓女也是人,做了比旁人更辛苦的皮肉生意,还要卖才情,这附加价值且不算,王世望拖欠百姓工资,被人理直气壮地催债上门,这下可真没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学政怒气冲冲地回到学宫,把王世望提出来,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罔顾学宫禁令,嫖娼招妓,少年人不能禁欲也就罢了,戒之在色,等年纪大些便好了。没想到你还让她们寻到学宫来,在门口大肆喧嚷,千百年来,学宫岂有过如此荒诞不羁之事!祭孔大典啊,传出去我苏州府学的名声尽丧,你这个始作俑者,简直是不配为圣人门徒!”

    王世望惊呆了,他一晚上还在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这可不是打板子扫厕所就能赎罪的事情了,谁知学宫竟要把他开除!

    他二话不说,赶紧给学政跪下,苦苦哀求起来,说什么学生初犯,下次绝对不敢之类。忽然又有如醍醐灌顶一般,想起这一晚上似乎钻进了圈套之中,不由得大叫道:“是有人陷害学生,学生被他们设套陷害了!”

    “你倒是说,”学政怒道:“谁陷害了你?”

    “是……陈惇,”王世望气得两眼通红:“是陈惇害我!”

    “我只以为你与陈惇龃龉,只是少年人胡闹,”学政闷哼一声道:“但现在看来,你们已经不是胡闹了!他没有问题,倒是你,随口污蔑!嫁祸!你是大大的心术不正!尽管你出身太仓,家世清华,但名门之家,也要出不肖子弟!圣人学堂容不得半点玷污,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什么时候改过自新了……学堂再看你表现。”

    学政到底也不想彻底绝了后路,毕竟太仓王氏子孙,还是要给留一点颜面的。这下王世望面若死灰,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