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东郭先生和狼

    这天晚上，王起在刘玉芬和郭大海的铺子上，跟两口子把酒言欢，随性而谈。

    刘玉芬做的几个菜，装菜的不是搪瓷大碗，就是不锈钢小盆子，实在是没什么卖相，但是味道奇好，完全不比外面的馆子差！

    看来刚才对方对他说的“没什么好爱，唯独好爱弄吃”的说法并不夸张。这种味道，这种手艺，两口子即使不在钢材市场卖管材，到人多的地方去开家小餐馆，也能生意兴隆，维持小康了。

    王起对刘玉芬的手艺狠狠的夸了一番，乐得刘玉芬哈哈大笑，笑过后，便对他说：

    “小七，既然刘婶做的菜你觉得好吃，那以后就经常过来，好吧？刘婶给你做好吃的，你也顺便陪我们两老口喝两杯，吹吹牛，摆谈摆谈。平时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人，就你婶子和郭叔，有时候也感觉蛮孤单的。”说着，刘玉芬便用筷子给王起夹了一块“红烧芋儿鸡”中的鸡翅膀到王起的碗里。

    “谢谢刘婶。不知道你的手艺倒也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以后有时间肯定要到你和郭叔这里来打秋风的！”王起笑道，欠了欠身，抓起自己的啤酒瓶，跟刘玉芬和郭大海的杯子满上。

    “哈哈哈哈……欢迎欢迎，随时欢迎！我们两口子就是觉得家里不闹热，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呢！”刘玉芬拍了拍手，大笑道，然后又试探王起，“不仅小七你要来，下次还要记得把你女朋友带过来，那样才闹热！”

    王起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尖，点头说：“行，刘婶，下次我把我家那位也领过来让你们帮我长长眼，提提意见。”嘴上这么说，心头却犯起难来，不知道到底是领于文丽来好，还是领张琴过来好。

    “哈哈……意见我和你郭叔可不敢提，能够见见小七的女友就心满意足了。我们相信小七你看人的眼光……”

    双方边吃边喝，边喝边聊，气氛很是融洽，畅快。

    但王起的心头一直惦记着那个一脸横肉的叫牛耳的“金链子”。这么长时间两口子一直没提及“金链子”，王起也不方便问。现在，几杯啤酒下肚，王起也完全感受到了刘玉芬和郭大海对自己释放的真诚的善意和关怀，便不再顾忌，又敬了两人一杯酒后，便装作随意的问：

    “对了，刘婶，郭叔，我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跟一个叫看起来很横的年轻人争吵，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两人原本还高兴、平和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沮丧起来，愁容满面的样子。

    “唉，小七，那牛二娃，真是个白眼狼呀！想当初，要不是我和你郭叔拉他一把，让他带到钢材市场来做钢材生意，他哪里能有今天？发达就发达吧，我和你郭叔也不稀罕，最气人的是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见钢材市场因为这几年房地产的景气，生意日益红火，竟然打起我和你郭叔铺子的主意来……”

    接下来，刘玉芬便一脸哀叹的给王起摆起牛耳的故事来。他老公郭大海则在一边一杯一杯的喝闷酒，偶尔插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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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两人的口中，王起得知，这肥头大耳，一身横肉的牛耳，竟然是刘玉芬和郭大海老家基江同一个小队的老乡，不仅如此，这牛耳还是他们已故儿子郭凯乐从开裆裤耍起的发小，两家人的关系以前十分的亲密。

    后来，颇有魄力的刘玉芬四处借钱，两口子背着两千块背乡离井，跑到江城来打拼，从最初在工地上给人搬砖开始，到后来开小馆子，五六年前，趁华夏房地产起步的时候又去建材市场租铺面，做建材生意，一步步做大。正当生意好起来，两口子在钢材市场又盘下一家店面，准备扩大规模，还准备把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已经念高中的儿子接到江城来享福，住他们才买不久，花了十几万装饰一新的新家的时候，突然一个晴天霹雳从老家传来：

    他们的儿子郭凯乐，暑假跟同学去江中游泳的时候，被水淹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

    儿子的意外死亡，对这普普通通的一家人来说完全就是一不可承受的重击！

    首先，郭凯乐的爷爷奶奶因为内疚，感觉对不孙子，更对不起儿子和儿媳的二老因为伤心过度，抑郁成疾，在不到两年时间内，先后离世，去黄泉路上追他们亲手养大的孙子去了。

    然后，老来丧子的刘玉芬和郭大海也一下子失去的奔头和目标，也没心思扩大经营了，把另外一个铺子转租了出去，只在安葬了老家的父母后，在江城买了一套房子，作为两老口以后的养老之用。老家那个伤心地两人是不敢回去了，回一次，哭一次。而且，老家三个最亲的人都走了，回去也没用，看见过去的一房一瓦，一草一木，反而徒生伤悲。

    因为在儿子和父母的葬礼上，儿子的发小牛耳忙里忙外的帮了很多忙，他们走之前的那个晚上，牛耳更是来到两人的家，扑通一声跪在两人的地上，磕头，指天发誓的说，郭凯乐虽然走了，但请婶子和伯伯放心，以后，他牛耳会接过凯乐身上的责任和胆子，把他们二老当亲生父母来看待，照顾二老的生疮害病，二老死后也会给二老送终。牛耳祈求两人领他去江城，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替郭凯乐敬孝！

    牛耳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的。两口子心软，简单商量了一下，便说，只要他父母同意，他们就可以带他去江城闯荡。反正牛耳在老家也是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既然他是凯乐的发小，打小跟凯乐的关系好，两家人也有来往，在儿子和父母葬礼的事情上对方也帮了很多忙，出了不少力，两口子也想拉扯在家里游手好闲的牛耳一把，就算是还对方的情吧。

    牛耳跑到郭家来跪地磕头，还要跟两口子去江城闯荡，肯定是事先得到了父母同意的。

    于是，第二天回江城的时候，刘玉芬和郭大海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矮小，筋痩的牛耳。

    是的，四五年前的牛耳完全不像现在这样肥头大耳，满身肥膘，完全就是个瘦不拉几，营养不良的瘦子！

    到了江城的牛耳，在最初第一年，一直表现得很好，对刘玉芬和郭大海两口子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完全是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

    两口子见牛耳孝顺懂理，人也机灵，学东西也快，半年后，便豁出老脸，把半年前转租出去的铺面收了回来，让牛耳去经营，为此，还陪了一大笔违约金。

    不仅如此，为了让牛耳的经营快点上路，早点有收入，两口子还把自己的不少熟客介绍给牛耳，帮他打开局面。

    就这样，在两口子手把手，出钱又出力的帮扶下，初出茅庐的牛耳很快走上了正轨，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候，不论是营业额还是纯收入，就已经超过了在江城打拼多年的刘玉芬和郭大海两口子。

    对此，两口子没有嫉妒，只有高兴，因为，没了儿子的两人也没了赚钱打拼的兴趣，只希望能够守着现在的铺子，一直干下去，等到什么时候干不动了，就退休，回到两人在江城买的公寓颐养天年，度过人生最后的岁月。

    然而，让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牛耳的生意走上正轨，翅膀长硬了的时候，此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开始有了巨大的转变。

    先是到他们这里来的时间少了，以前都是早中晚，每天三次都会来“请安”。

    现在，则变成了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对方的鬼影。

    然后，勤俭节约，踏实肯干的生活作风牛耳也丢得一干二净，开始用赚的钱吃喝嫖赌，跟社会上一帮二不挂五的人混在一起。

    两老口自然不愿意亲自带出来的乡亲晚辈学坏，私下说过牛耳好几次，但每次牛耳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当面“嗯嗯啊啊”的点头，转头就把两人的话当耳旁风，依然我行我素。

    甚至，当两口子最后一次劝说牛耳的时候，牛耳直接不耐烦的训斥两口子，说他们做生意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完全是穷途末路，没有前途！他以前是看在两人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份上，不好说，但是两人“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的要“干涉他”，“瞎指点他”，“眼红他的生意而给他出馊主意”，他便“是可忍孰不可忍”，实在是看不见去了。

    “……刘姐，郭哥，你们两个老家伙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的聒噪了，我不爱听，也不想听！今天是最后一次听你们聒噪，我不想再有下次！以后咱们各走各的阳关道，进水不犯河水。

    “就这样，小六，送客！”牛耳朝自己从老家带出来的马仔挥了挥手，让马仔送客。对刘玉芬和郭大海的称呼，也由原来的“婶婶”和“伯伯”变成了“刘姐”和“郭哥”，让自己从晚辈直接变成了平辈。

    两口子那个震惊，那个难以置信，以及那个气啊！刘玉芬当场就想扬手去扇牛耳的耳光，却被自己的老公一把拉住。

    “走，老婆子！我们就当以前的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就当没遇见过这种白眼狼！”郭大海把自己怒急攻心，嘴唇哆嗦，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老婆使劲朝外拖。

    “呵呵，慢走，不送！以后就不要来了哈！日理万机，忙得很，来了也没人接待！”牛耳“呵呵”两声，说着阴坛话，一脸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