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九章 人间无趣,不如不来
杭城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便是阴雨绵绵。 听雨楼的诗会就像是穿梭在杭城陋巷里浊流一般,来得时候激荡,走得时候淡然。 吴庭风站在听雨楼的顶层,背负双手,目光温和的看着烟雨朦胧中的杭城,整排整排的房子笼在蒙蒙烟雨中,若隐若现。 细雨湿了外墙,显出浓重的颜色,像打湿了的流光,倏然而逝。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荷塘上,溅起的水雾像极了一朵朵盛放的白莲花。 吴庭风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是一首词! 一首在之前的诗会中不经意间流传出来的词! 也许除了他之前,没有谁会记住。 就算是记住了,也没有人会理解。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因为别人听雨还在歌楼上,而他已经在僧庐下,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良久之后,吴庭风的目光恢复清明,“吴琦,赫仁的根脚不必再探了。” “少爷,定下来了吗?” “嗯!不管是早有预谋,还是误打误撞,既然他闯了进来,那就他吧!”吴庭风揉了揉眉心,“盯着点其它旁系,七日后的族会,我不希望出什么乱子。” 吴琦神色一肃,应了一声,便准备离去,忽然听到吴庭风开口道:“吴琦,你说什么是……家人?” 吴琦头皮发麻,这个问题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他们这种世家大族之人而言,眼中只有利益,权势。家人,是一个带着奢望的词汇,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吴琦没有回答,吴庭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吴庭风笑了笑,“一个孩子如果不在期待和祝福中出生,那么他的诞生,本来就是一个罪过,你说是不是?” 有些不能谈的事,被称之为禁忌,而吴家家大业大,多的是不能谈的禁忌,而眼前这个吴家大少爷是决计不能谈的禁忌。 吴琦有些惶恐,在吴家谁不知道大少爷吴庭风是一个弃子,只因是吴家家主与婢女所生,才一出生便被吴家抛弃,在外流浪了多年,才被吴家接回。虽然顶着一个大少爷的名号,可于吴家而言,终究是一个外人。 好在吴庭风的武道天赋极其强悍,不过数年,便展露头脚,迈入了知命境,而且还是一名杀力巨大的剑修,成为了吴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有多耀眼,就要面对多少的黑暗。 吴琦硬着头皮说道:“无论是否有期待还是祝福,没有谁的诞生是一种罪过,因为……” 吴庭风笑道:“因为没得选是吧!就算是罪过,也不该是孩子的错是吧!” 吴琦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吴庭风没有为难吴琦,摆了摆手道:“下去吧!吴御风这次是早有准备,我也是背水一战。你……以及你那一房也可早做打算。不过,你们愿意将注押在我的身上,我就不会让你们输。” 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至少也不会让你们输得太惨。 如果有得选,他也不会将那个进入水云间的名额私相授与金不换,因为……其它人看不上他。 这次族会与其说是吴家资源的重新分配,倒不如说是吴庭风、吴御风二位公子的夺嫡之争。 吴琦慌忙说道:“大少爷请放心,三房一定唯你马首是瞻,不敢有半点异心。” 吴庭风似乎不愿过多言语,挥手便将吴琦遣了出去。 吴琦离开之后,吴庭风又站回了窗口,窗外烟雨依旧,繁华依旧,但鲜有人知道,在这繁华的背后,藏着多少罪恶,多少绝望,多少辛酸。 不知道有多少依旧滚烫的热血,就在这一条条浊流中凉透。 吴庭风自嘲一笑,没来由的想起小的时候,好像自己最怕下雨了,因为雨滴浸湿衣裳的时候真的很冷,不过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束足以温暖他人生的光,只是那束光,后来被吴家,被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给亲手毁了。 吴庭风使劲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母亲,这人间太苦了,下次,我不想再来了。 …… …… 出了听雨楼之后,冬落打开一把油纸伞给他的小书童撑上。 冬落笑道:“吃饱了吗?” 洛乐摸了摸有点圆滚滚的肚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感觉有点撑。” 开玩笑,整个聚会,她都在埋头苦吃,能不撑吗? 二人靠得极近,冬落一低头便看到了洛乐微微垂下的脸。 那张脸精致小巧,白晳柔嫩,五官像是工笔丹青细细描摹出来的一般,让人想起江南的三月杏花天,有细雨朦胧,渔舟唱晚。 冬落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洛乐有些疑惑的说道:“怎么了?” 冬落的回答实在是口不对心,“有些饿了?” 洛乐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你饿个屁啊饿,刚才你也没少吃啊!那能那么快就饿了。 冬落有些委屈,虽然自己说的有些饿了不是这个饿了,可刚才自己真的没有多吃好吧!自己夹得菜好像都进了某个不讲良心的小丫头碗里,现在还好意思对自己翻白眼。 洛乐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小脸一红,不由分说的拉着冬落就走,然后,钻进了一座大酒楼。 吃饱喝足之后,二人心满意足的躺在椅子上轻轻的拍打着肚皮。 洛乐还很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嗝,小脸一红,自欺欺人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冬落眼含笑意,“我什么都没听到!” 洛乐狠狠的瞪了冬落一眼,你个王八蛋,还想听到点什么? 洛乐被瞪得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你说吴庭风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洛乐瞪大了眼晴,“不会因为我夸他几句长得帅,你就看上了人家了吧!我可跟你说啊!长得好看可不能当饭吃啊!” 冬落:“……”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关注点什么时候变那么清奇了,什么叫看上人家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要不是现在吃饱了不想动,非得告诉你错字怎么写。 洛乐好似感受到了某人眼中那快要喷涌而出 的怒气,生怕等二人休息好了,遭受牵连,连忙说道:“其实吴庭风这人了吗?帅到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他有心机,有手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会弯腰,但他的剑心依旧纯粹。” 冬落眼神一眯,是啊!他会弯腰。 剑修,那都是宁折不弯的存在,可他不一样,他会弯腰,会变通,能屈能伸,可纵使如此,他的剑心依旧纯粹。 这次诗会,他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光吴家先天境就看到两个,吴庭风、吴琦。由此可见,吴家的底蕴也是非常强悍的,这也使得冬落有些投鼠忌器,不用猜便知道,吴家必有天人。不到万不得已,冬落是不愿与其碰上的,他这次来杭城是图财,而不是来逞凶斗狠的。 吴家有天人,这并非是最重要的收获,最重要的收获是吴大少吴庭风与吴二少吴御风之间不和,而这次族会,其实就是吴家为二人准备的一个擂台。谁赢了,谁就是吴家下一任继承人。 吴家旁系也都纷纷站队,要是自己支持的人当了家主,那自己那一房的地位,在吴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好处无尽。 所以吴家各脉对这次族会可谓是费尽心机,绞尽脑汁。 吴御风是吴家嫡长子,在吴家人脉较广,支持他的人很多。吴庭风因为武道天赋异于常人,又是一个不可多的剑修,在吴家也有不少的支持者。 但远远达不上分庭抗礼,其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吴御风手中掌控的能量确实要比比庭风手中掌控的要大。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冬落所有考虑的,他为求财而来,在他眼中,只有谁更受宠,因为只有被宠之人,有价值。 在整个吴家,吴庭风因为其母亲的缘故,绝对是那个最不受宠的那个,也就是说就他们绑了也没有用,没人愿喜意花那一大堆灵石去赎一个家族的弃子,这种人最好是能够死在外面,不给家族添乱,就是为家族做贡献了。 这也是冬落今天强势出手,从金不换手中抢夺那一个进入水云间名额的原因。 跟在一个不值钱的人旁边,也好告诫一下自己,不要在抓得兴起时候,为了那三瓜两枣把人也给抓了,那样很没有面子的,以后还想不想在江湖中混了。 接下来二人一边消化着因为味蕾造得孽,一边聊了一下吴家的那一群公子哥。谁要值钱一些,到时候就请谁先去失乐园中坐坐。 等二人从酒楼出来的时候,杭城的雨已经听了,天空也不像是之前那般庄重肃穆,碧空如洗,天边有一朵朵彩霞孤宁宁的飘在天空之中。 诺大一座杭城,笼罩在一片金黄中,空气清新无比,看起起来特别适合居住。 就是要价太高了,不然他还真想在这住上一年半载。 “赫公子。” 正当二人快要迈步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惊喜中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激烈。 冬落不由的回头看去,远处都是些忙碌的人,但他依旧一眼认出来了那个叫她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