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夜间访客
我透过牢狱的铁栏,望着一成不变的墙壁,已经整整八个小时了,他们不许任何人探望我,也不许任何人与我说话。我自然可以轻易逃脱,可那不行,那是下下之策。 八小时之前,当游骑兵赶到时,我束手就擒,反抗并无意义,我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处理。他们无疑认出了我,可没人提问,他们知道这事有蹊跷,知道很不同寻常。 他们都选择保持沉默,不像某个冲动莽撞、擅自行动的白痴。 那个面具偷偷逃了,带走了阿希姐妹,其余奴隶和黑民则被游骑兵控制住,那个游骑兵指挥官也并未询问他们,是勒钢吩咐的吗? 鱼骨,与他们周旋,与他们谈判,表现得人畜无害,你对他们还有用,他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可我只是查案,我杀的至少都是违抗执法的恶徒,我并没做错什么。 无关对错,你早就知道的,这件事牵扯到了某方面的利益与名声,他们本想杀人灭口,但来不及了。 也许....也许赛佛萝丝就是那个黑手,这件事全由她引起,我杀了她,结了案,黑棺即使不嘉奖我,至少会放我一马。 我总比死人有用。 别抱有幻想了,如果赛佛萝丝只是个棋子,这件事极可能牵涉到六长老。 问题在于,是谁? 根据我华丽的推理,首先得排除执政官,因为他是个大公无私、志向高远的楷模,更因为如果是他,我就完蛋了。 我希望是麦宗、博驰或诺里斯,他们看起来是长老院中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人。 乏加说:“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长老院在商议你的案子,可他们所在的房间,我暂时并无法侦测。” 我问:“拉米亚还好吗?” 乏加说:“还好,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她寻求久楠与勒钢的帮助,勒钢答应了她。这是黑棺有史以来第一次血族的高层被杀害,事情很严重。”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乏加,乏加说:“我会去查的,可是很不乐观,赛佛萝丝和莫迪都是执政官一派的。” 我说:“他们是叛徒,是埋伏在执政官阵营中的奸细!” 乏加说:“希望如此。” 监狱的门开了,勒钢出现在门口,见到他,我信心增长,不知为何,我觉得勒钢会帮我。 勒钢说:“长老院让我来审问你。”他身后跟着另两个年轻血族,应该是其余巨头的手下。 我说:“总算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儿?” 勒钢答道:“长老院不想这件事被寻常游骑兵知道,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我问:“那些奴隶和黑民呢?你问过了吗?” 勒钢说:“什么都问不出,他们似乎受了极大的创伤,失魂落魄,不愿回想起此事。” 我心中一凉:“有人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而且...这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是极强大的血族所为。” 另一个血族说道:“勒钢,你难道没察觉不对劲吗?有人试图掩盖真相!我看了现场照片,有人挪动了尸体!” 还有一个血族冷笑道:“真相?我们只需要看见应该看见的,听到应该听到的。” 勒钢忽然对他们说:“你们出去!” 他们表情不悦,说道:“你想违背长老院的命令?” 勒钢说:“执政官在此案上行使独断权,他不想让任何人干扰审问。” 那两人无可奈何,我心底越来越没底,房间内只剩下我与勒钢。 勒钢低声说:“那不仅仅是抹去记忆,而是用蛮横的意志力重创了他们的脑神经。现场只发现了两个贵族的遗骸,还有那些血契帮的残渣,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我忙道:“有些类似血族,又比普通人类强不了多少的人物,他们用酷刑,以血洗礼自己。他们都被我杀了,可尸体没风化,你没找到他们?” 勒钢苦笑着摇头,他说:“据我所知,黑棺中唯有三个梵卓血脉的血族能在短时间内摧毁许多人的大脑——缇丰、麦克斯韦尔、我的养父,连迈克尔也做不到。” 我说:“如果迈克尔能想出这么严密的犯罪,这世界还是完蛋了好。” 我和勒钢都大笑起来,我意识到勒钢是站在我这边的。 勒钢说:“血族的强弱有很大的部分可根据血统与年代判断,第三代的血族是目前已知最强的,被称作洪水先民,幸亏这些魔头都已确定死亡了。第四代的血族也是可怖的怪物,被称作远古先祖,他们有些还行走于世,但稀世罕见。第五代的血族被称作崇高长老,像缇丰、麦宗与麦克斯韦尔都是第五代的,相比之下,他们还算正常。” 我问:“执政官呢?” 勒钢说:“他的血统奇特,介于第四代与第五代之间,如果是敌人,最为棘手。” 我听他说到“敌人”二字,心中一颤。 勒钢在我耳边低声说:“再明显不过了,是执政官,他想掩盖这案子,长老院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没人能阻止他。” 我对自己所谓华丽的推理能力彻底绝望,我说:“他们难道不能凭借这丑闻将他搞下台?” 勒钢说:“密苏里掌握了黑棺中重要的秘密,这是他屹立不倒的本钱。而长老们不愿意与他公开闹翻,他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说:“那我们就如实告诉他们有多严重,不就得了?” 勒钢摇头道:“那反而会令局面恶化,如果逼急了,密苏里很可能会动用黑棺的秘密,没人能料到会引起多大的祸患。密苏里正在找人顶罪,如果找到了,其余长老就不会深究。” 我慌了,问:“替罪羊不会是我吧。” 勒钢笑道:“不,他们都知道你没那么大的权力,也知道你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小石头,说:“我坚信念刃之力,如果密苏里想要摧毁你的脑组织,你应该能抵挡得住,这护身符只是保险。” 我颤声道:“他....他可能也会害我?” 勒钢说:“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明天长老院会开庭审问你,今晚他必定会行动,以求万无一失。” 我问:“长老院不会派人守着吗?” 勒钢说:“他们懒得如此,他们只追求政局稳定,不想激怒密苏里。而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枚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问:“你审问了我这么久,会不会也有危险?” 勒钢说:“这就是唯一的好消息,他还信任我,尤其是莫迪和赛佛萝丝死去之后,他暂时没有别的心腹了。他会让我做走狗,却不让我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又说:“示弱给他看,装作让他得逞,否则他会杀了你。他不太情愿杀你,因为你是很好用的走卒,但惹怒了他,他会的。” 这话让我手脚冰凉,如坐针毡。 诚如勒钢所说,在深夜,当灯光寂灭之后,密苏里亲自来了。 他打开了牢房的门,只一个念头,我已经浑身麻痹,这正类似于那些脑波冲击,足以与伊克斯姐妹相提并论。他非常非常强,几乎与瓦希莉莎一样危险。 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面容,因为他有自信,他的意念力能令除了其余长老外所有人都瘫痪昏迷。 他走到我的床前,我觉得自己正朝罪孽的深渊坠落,找不到任何依靠。 密苏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不知该不该回答,但我开不了口,还是不答为妙。 密苏里说:“我也许该让你喝我的血,把你变成忠心耿耿的食尸鬼,但你经受了许多改造,意志力非同一般,这就着实不便。” 我感到似乎一柄刀子刺入了我的脑袋,我痛得浑身痉挛。 密苏里一边进行着他的心灵手术,一边说道:“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保留一些私人爱好,一些....放松的空间,一些他可以在繁忙之余,能够悠闲享受的时刻,不是吗?我自问我对黑棺,对人类问心无愧,但你不知道我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我有多么急切地想看到这世界恢复往昔的荣光。” 突然,他下手极重,我怀疑我的脑子已经被他搅得七零八落了。 密苏里说:“我是个完美无瑕的人,是血族与人类的领袖,我不能让他们那样看待我,但你必须知道,即使我毫不掩饰,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有些洁癖,我非常看重我的名誉,你会明白我的,对不对?渺小的人类?” 这时,勒钢给我的石头穿透我的衣物,进入我的血管,我得以恢复了一丝清醒,这感觉异常奇妙,就像是我被替换了,掉包了,密苏里折磨的是一个虚假的灵魂,而不再是我的。 密苏里说:“啊,很好,完成了。你将不记得任何案情,你将一问三不知,你守卫了我崇高的名声,在此,我必须感激你,鱼骨·朗基努斯。” 我不小心说:“不用谢。” 密苏里表情僵住了,他问:“什么不用谢?” 我发现他似乎戳破了我的伪装,惊恐万分,说:“那个....我完全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兄,你是谁?你贵姓?你妈可好?” 密苏里眸闪红光,我心胆俱裂,似乎自己身在一处充满妖魔鬼怪的狭小密室里。 就在此刻,突然警报声大作,密苏里哼了一声,遮住脸面,一瞬间就不见了。 乏加问:“你还好吗?” 我气喘吁吁,说道:“小天使,多亏了你,我总算保住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