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祭拜
后卿扶着岩壁慢慢朝着出口走去,摇摇晃晃,装作喝醉,只是眼泪是掩也掩不住的。 师姐,当你听到消息,我们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心里暗自回忆着那一颦一笑就这样渐渐远去。 青龙山通天峰,望月云海之前。 一道红光从天空一划而过,给这座山峰增添了一丝疑惑。崔后卿提着噬天来到一间红色的闺房之前,他借着打开的窗户向里面看去。月光如许洒下一片白雪,将屋里的景致辉映成暗白之色。窗明几净,所有的陈设都摆放的真正齐齐,甚至从那香塌中的被褥里传来阵阵淡淡的体香,令他痴迷了一阵子。 自从易长风大病一场,易珍儿便搬回了易家,从那时便再也没有回来。这间房子承载了他们多少美好的回忆,他仿佛看见师姐还在屋子忙碌着,转过头来笑骂他小色棍。 门微微敞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飘了出来,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动作小心又安静,生怕打乱了这一份沉静。 床前一抹红色的血渍,打翻了他所有的遐想,把他从梦幻中拉了回来。 他想起了林浩然,这些血渍定时那一晚他留下的,然后他不由得感到一丝恶心,于是再也不看,转身走了出去。 后山竹林里是一块坟地,往常很少有人在深夜中来到这里祭拜。可是今晚与往日不同,随着夜色渐深,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最大的一块坟地之前,只见他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生出细细密密的短发,看样子像极了崔后卿。 崔后卿站在最大的坟墓之前,盯着眼前的墓碑出神。墓碑上面洁净如许,像是被人仔细擦拭过。上面写着“青龙寺前任掌教大漠和尚之墓”,几个字仿若金漆苗过,在暗淡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崔后卿肩膀微微抖动,好像在暗自哭泣,可是牙齿之间斯斯的风声,却坚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大漠一直身子硬朗,怎么会这么快便阴阳相隔?据说大漠薨逝那一天就是自己临刑后的那一日,难道说这些都是因为我?崔后卿心里不觉中有了答案。 “师父,您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背叛青龙寺!”崔后卿身子慢慢平静下来,他抹了抹眼泪,从嘴角飘出这最后的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月光如许,望月云海又到了它最美的时刻,微风轻吹,扫开挡在她眼前的秀发,露出一张洁白而又绝美的容颜。 汪文清背着身站在悬崖边,面对着云海,一如往常一般的寂冷。她如月下仙子一般,伸手将耳际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不知不觉双颊竟泛起了微红。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裕如大师。裕如大师双目泛红,比以前多了些许阴冷,看来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他走到文清身侧,与她并肩而立,缓缓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汪文清侧脸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着云海。 “到这里看看!”汪文清轻声道,声如蚊蚋,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还没有放下他吗?”裕如大师冷冰冰的道,一改他往日温柔的做派。 汪文清略有迟疑,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不敢回话。 “如果他要是没死的话,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们。”裕如大师话里有话。 “可是,他毕竟是死了。”汪文清轻声道。 “真的死了吗?”裕如忽的转过头来,瞪着双眼,双目喷火。 汪文清不敢再看,将眼别了开去,刚才裕如大师的眼神让他脊背发凉,不知不觉额头竟冒出了冷汗来。 裕如大师看了一会,好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将头重新转开,道:“最近听说魔教新收了一位副教主,据说这位副教主像极了咱们那位,你说会不会是他?” 汪文清不经意间身子抖了一下,却下意识的岔开话题道:“天下相像之人极多,绝不可能是他。” 她刻意的岔开话题,却引起了裕如的猜疑,他眼角抖了抖:“但绝不会这么巧合,竟然连名字也一样。” 汪文清不再反驳,她反而觉得自己就如透明一般,被裕如大师看的清清楚楚。渐渐地,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仿佛自己所有的坚守都将大白于天下。 “自从万雷罚域没有发现尸体我便有所怀疑,现在终于知道他还活着。只是我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悲伤,我们终究还是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裕如大师语气之中越来越狠厉,仿若真的恨到了极致。 他说罢,回头走了几步,然后提醒道:“我不知是谁救走了他,就当我青龙寺再也不欠他的。明天你替我向整个正道发布罚恶通缉令,从此整个正道与他不死不休!” 汪文清静静听着脚步声渐去渐远,仿佛每一个脚步都踩到心脏跳动的鼓点。她硬撑着疲惫的身体,直到脚步声消失,便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在地。 后卿,这世界终究将你逼到了绝境,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她嘤嘤噎噎哭了起来,为了她心中的那位,也为了自己。 这个世界谁喜欢背叛?无非是被生活所逼而已! 一阵若有若无的窸窣声自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一道黑影慢慢陌了出来。他来到云海已经很长时间,裕如大师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他在恨什么,只是他不能出现,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像她一样将所有的一切都咽在肚里,因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真正经历的残忍。 “谁?”一声清脆的喝声响起,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汪文清站起身来向身后看去,只是这一看便再也无法回头。 “崔后卿!”汪文清喜极而泣,鼻头微蹙,真像梨花带雨一般让人怜爱。 清风微徐,是谁让这一对璧人咫尺天涯? “汪文清!”这三个字就如晴天霹雳,将二人的心再次联系到了一起。 “崔后卿,你怎么来了?”汪文清止住哭泣,虽然脸上依旧冷冰冰的,但心里着实欢喜。 “我来谢谢你。” 不知为何,汪文清听到谢谢那两个字,仿佛一阵冷风吹来,又寒到了心里。她转过头去,冷冷道:“不用谢,我救你是自愿的。就像一般的小动物,我也会救一样。” 沉默了一会,崔后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听说大漠师父死的时候,只有你在身旁,他有没有什么话交代?” “没有!”冰冷的两个字传来,汪文清冷漠的朝着来路走回去,一路之上再也没有回头,就这样一直一直走,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崔后卿苦笑着摇了摇头,女人的心思真难琢磨。于是便不再多想,转头朝着云海看去。 云海翻腾,仿若有不知名的奇物在里面翻滚。七彩霞光自云下射出,真是云蒸霞蔚一般。远处云雾里一个黑点若隐若现,在里面穿梭不止,似乎还有人声传来。 “饿,我饿......” 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呼唤传来,崔后卿顿时感觉新奇,于是他便祭起木棍噬天,纵身朝着云海追去。 “啊,有人,快跑!”那鸟儿忽而来了警觉,一头扎进云雾中不见了。崔后卿驱使着噬天迅速穿过云雾,黑暗中便见到一个黑点朝着远处的丛林飞去。崔后卿越飞越快,越肥越急,来回包抄堵截,眼见便要抓住那会说话的鸟。就在这紧张时分,鸟儿却一头扎进树林中不见了。 眼见到手的猎物即将飞走,崔后卿十分不甘心,于是便降落到了丛林中仔细寻找。树林里漆黑如墨,树丛下面尽是荒草萋萋。崔后卿一边抬着头在仔细看着树冠,一边留意着脚下的泥泞。 忽然,他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学舌鸟就停在三丈之外的树干上,正在翩翩起舞。而树干下是一堆骸骨,骸骨上一道淡白的人影若隐若现,仿佛已经到了生命的边缘。 幽灵!崔后卿不觉暗吸一口冷气。幽灵他从没见过,甚至甚少听说过。只知道人死了会变成鬼魂,只是极少会变成幽灵。 此时,幽灵背对着他,身着一袭僧袍,像极了一位老和尚。只见他伸手从身下的骸骨中摸索一阵子,从中擎出一颗粉红的丹药来。 虽然看起来丹药已经风吹雨蚀变了模样,但仍不改它的清香扑鼻。 “饿,我饿!”学舌鸟一见丹药立刻双眼放光,叫声更加清亮。只见它纵身飞起,在空中一盘旋,落到幽灵双掌之上,一口吊起丹药吞下肚中,然后更加欢快的在树林中穿梭,声音更加清亮明媚。 许是一颗丹药并不果腹,学舌鸟重又落到树干上嚎叫。 “饿,我饿!饿,我饿!......” 此时,骸骨中的幽灵闪烁一阵,仿佛即将溃散,终于还是凝结着站了起来。幽灵仿若十分痛苦,发出的声音隐隐颤抖着。 “小灵,灵谷丹仅剩不多了,若是让你吃饱,恐怕熬不过多久。我已经苦苦支撑了六年,还想再坚持一段时间。听话,等他找到我,我就让你吃饱!” 声音嗡鸣,如一根根利剑刺穿他的心房。他忽然感觉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以至于隐隐在何时听过同样的声音,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来。 啪,或许是命运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崔后卿的脚下忽的发出一声轻响,于是那幽灵转了过来。 玉清师父!一声轻轻地呼唤由心底发出,他便再也忍受不住,蓬勃的泪水弥漫了整个视线。仿佛下一刻便是永恒! 后卿徒儿!幽灵的嘴角微抖,从嘴边蹦出这四个字,仿佛清水中的涟漪,让他们师徒的心再次连接到了一起。 崔后卿眼前仿佛在现玉清真人本来的模样,那晚的狂风怒吼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再也忍不住,疯狂的铺了上去,一把抱住眼前的可怜人。可是只是一阵风过,他的怀抱空空如也。玉清大师透明的身子从他的手臂一穿而过,就仿佛一块云朵飘来荡去。 “师父,您怎么了?”崔后卿疯狂的拥抱,可是每一次都空空如也。 “徒儿,我已经死了,你也该放下了!”玉清大师泪眼滂沱,呜咽之中挤出这句话来。 夜晚的丛林,寂静无声,只有一人一幽灵在默默对视,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