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六章 金子君
金子君整了整衣襟,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灰尘,也不看那陈西窑,倒是走到了扈国公的面前,轻声说道,“呐,我早就说了,骗人是行不通的呢!” 扈国公脸色一变,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 若人的大眼珠子不是长在肉里头的,他这一对招子,八成像是挤龙眼一般,咕噜噜就滚了出来。 他看了看牛茆,不对,他看了看金子君,又看了看柴祐琛,连叫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老夫一辈子打鹰,倒是叫小子崽子啄瞎了眼!你们分明就是设了个局,要残害忠良!” “扈国公老了,人也糊涂了么?您在说些什么?这金子君可是你自己个认回来的?你之前不知道他是假的?不知道他是西夏人?” “嗯,我柴祐琛手眼通天,坐在东京城的大雪堆子里,就能够设下局,让千里之外边城的黄沙,都涌进您的脑袋瓜子里去,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设局,让您好生生的便通敌叛国呢?” 纵然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可也被此刻的惊天剧变给绕晕了! 柴祐琛厉害,他们知晓,可是牛茆在说什么? 他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是在说柴祐琛的指控句句属实,牛家摊上大事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柴祐琛才刚找来了一个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的证人,明明还有辩驳的余地,牛茆也就是金子君,为何要自己认了? 就在众人惊讶间,那金子君撩了撩袍子,对着官家行了个礼。 “臣本命的确是叫金子君,这刺青原本是在我阿弟金子炎身上纹着的。臣有私心,方才听从了扈国公的话,做了那牛茆。” “一来,我鬼迷了心窍,想要走扈国公铺好的青云路。放眼大陈,如今的小将,绝大多数都是继承祖业,父辈都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真正从尸山血海里,一步一步杀上来的,几乎寥寥无几。子君自问有将才,不甘做那人下人;” “二来,我与阿弟金子炎,虽然并非血亲,但胜过血亲。他曾经同我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去看看,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阿娘是不是说话温柔,阿爹是不是威风凛凛。” “子炎死了,我替他来看了。” “臣有罪。” 官家此刻已经站起了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句话,简直是问出了朝堂上其他大臣们的心声! 金子君看向了扈国公,“国公,子君一早说过,自己不擅长撒谎,对不住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真相了。” 他说着,垂了垂眸,不远处的柴祐琛看着他微翘的嘴角,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同金子炎,年幼的时候,一道儿被马贼抓了去。马贼凶悍,许多孩子女人,都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像是货物一般,有的等着家里来赎,没人赎的,便卖掉,生病了的,就杀掉。” “那时候我们年级都小,不太记事,都是后来收养我们的母亲,告诉我们的。当时所有的孩子里头,只有我同金子炎,是没有人赎的。” “我们两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从小没有吃过苦,很快就病了”,金子君说着,看了扈国公一眼,“说道这里,我倒是有个疑问。马匪绑了我们去,是为了钱财。我暂且不提,倒是子炎,也就是牛茆,明明他是你家的嫡长孙,牛家家财万贯不说,又有军权在握。” “便是领了军去,也能踏平山匪,救出牛茆来。可是没有。” 扈国公一听,顿时怒了,“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未收过马匪递来的信。我们四处找了,可一直都没有找到。” 金子君嘲讽的笑了笑,“你当然不知道,回去问问牛竤的母亲,你便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病重又不值钱,被马匪随便挖了个浅坑,就活埋了。也亏得我们命大,被养母金氏所救。” “子炎年纪比我小些。他烧了三日三夜,醒来之后,自己叫什么名字都给忘记了。母亲不想要我们重提旧事,便给我们改头换面,从此便有了金子君同金子炎。” 金子君很会讲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上了年岁的古琴,奏出来的响声,带着沧桑与岁月的回味。 “如同柴御史所言,就在扈国公来之前不久,有族人寻了过来,说我乃是西夏人”,金子君说着,语气顿了顿,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展开来说。 眼神之中,难得的多了几分迷茫。不过这些一扫而过,金子君又开始说起了往事。 “我带回了子炎的尸体,搁在家中停灵。这时候扈国公来了,他发现真正的牛茆已经死了。牛家这一辈,的确是没有一个能够撑得起家族的顶梁柱。” “就拿牛竤而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扈国公一死,牛家离衰败便不远了。我做了一辈子的陈人,长大后还做了许久的将领,死在我手中的西夏人,能够绕着城墙躺上一圈儿。我当时十分想要摆脱这种局面,而扈国公也需要一个厉害的牛茆,来撑起牛家。” “于是当时他提出来的时候,我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理由如何,金子君已经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我甚少撒谎,这次冒充牛茆,是我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很遗憾,我唯一一次说谎,便是欺君之罪。” “至于是谁去陈师傅家中,杀了你全家,我并不知晓。边城不大,你也是看着我金子君长大的,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心中清楚。至少不是我。” 金子君说着,对着官家行了个大礼,“官家,罪臣能说的都说了。我的确是西夏人,也不是真正的牛茆。但是金子君的军功,乃是实打实的。” “扈国公拿我来冒充牛茆,的确是犯了欺君之罪,有故意隐瞒的嫌疑。但是官家,还有诸位内阁得大臣们,请你们仔细想想,我金子君能够掌军,是因为我是牛茆,还是因为我的确有本事傍身。” “我想,后者多少有一点。不然的话,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早应该是牛竤才对。” 金子君说着,叹了口气,看了扈国公一眼,说道:“但是,扈国公没有犯通敌叛国之罪。我的出身,没有办法选择。我确实是西夏人,但这么些年,一直生活在大陈,为大陈效力,也没有同西夏的族人相认。不能因为我的出身,便给他套上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