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不想再吃苦了
如今最快简的办法,便是潜入吴越皇宫之中,将那位太子殿下掳来至此。 以那心头血为引,助她炼化冷炎灵蓬突破通元境,便可化解危机。 可是骆轻衣既然是他的结发妻子,未到山穷水尽之地步,陵天苏自然不会用这种伤人伤己的办法为她解毒。 晨光启明,天边的朝阳初起,将天幕上的云层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被远山一衬,看上去格外瑰丽,远远望去,大半的天空都是被神圣的烈炎烧灼一般。 庭院之中,药香阵阵,熬药的瓷罐烧沸了,罐盖子被冒泡起伏的沸水撞出当啷的脆响。 一串串白雾从罐盖中冒出,陵天苏也不嫌烫,徒手将罐盖取下。 手中捏着一把一指长的锋利小刀,手腕对准罐口,一道道金色的血液陡然炽亮,在他手臂间的肌肤形成一道极为美丽的金色脉络。 刀尖将腕间的一道脉络割破,赤红渡着一层浩浩金意的鲜血顿时流淌入注,顺着刀锋落至药罐之中。 沸腾的汤药瞬间平复下来。 空气之中所漫溢而出的药香,似乎又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陵天苏收起小刀,将手腕送入口中轻舔止血。 屈指打出一道凤凰灵火,平静的药罐这才逐渐又发出了动静之声。 骆轻衣坐在庭前树下,手中正拿着一枚桑叶,以手指细细摩挲着叶面上的轮廓与痕迹。 她忽然开口说道:“你这一味药,味道很奇怪?” 陵天苏见火候差不多了,添了新碗,将熬好的汤药倒入碗中,其身取了一件寒春岁末穿的白衣斗篷,走至她的身后,替她将斗篷批好。 蹲下身子,将汤药吹凉到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然后将手中碗放置她的双掌之中,指腹在她大腿上轻写道: “天歧草,鱼龙筋,再加一些普通的白芷,兰叶入药,只是熬制的手法有些不同,所以效果也会有些不同,你喝喝看。” 陵天苏在她身边陪了五日,五日时光,他所熬制的药物并不多,每日煎熬一碗,不多不少。 五日下来,她的嗅觉却是恢复了小半,虽远不及常人那般,却再也不是什么东西也闻不出来了。 她捧着药碗,笑道:“我自幼熟读药典经书,天歧草与鱼龙筋药性相冲,从未见过有那位药师前辈将这两物同用于一副药之中,却是不曾知晓白芷、兰叶这么常见的草药竟然能够同化这两株灵药,你是从何习来的这方药?” 陵天苏继续写道:“你先喝药,我在告诉你。” 骆轻衣眼底升起一丝趣然,她端起手中的汤药,说道:“此药是用以恢复味觉的。” 不得不说,这位新入王府的小黄侍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在鬼子菩提的折磨下,她食不下咽,就连喝水,都犹如吞针一般痛苦。 平日里依靠黄侍们特制的灵液续命,皆是以银针穿体渡药的方式。 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 可是喝这位小黄侍的药,却全然不会有半分痛苦。 反而在服药的过程中,温度刚刚好不会烫伤也不会太凉的汤药浸润喉咙,竟是无比的舒适滋养。 在冷炎灵蓬的作用下,她本该熬干了的嗓子,再无半分痛苦灼烧的感觉。 每日喝药,竟然反而成了一种享受。 陵天苏写着:“吃没有滋味的东西,不好受。” 骆轻衣捧起药碗,缓缓饮下,此药颇为见效,不过饮下一半,口中毫无滋味如同喝水一般的汤药逐渐一股比黄连还要苦涩百倍的味道在嘴巴里泛滥开来。 她眉毛蹙起,最后包含了浓郁药渣的一口汤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苦着脸,刚一放下碗,唇边便是一凉。 一只瓷勺,盛着蓬松如絮的细碎冰沙,凑近在了她的唇边。 隐隐可以闻到甜甜的鲜奶甜香。 一颗死寂难动的心,在这一刻忽然重重一跳。 她忽然觉得此番情景……有些似曾相识地令人心悸。 几乎是下意识地、贪切地张口,她仰面空洞地‘看’着前方。 模样乖巧得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等待他人的投食。 陵天苏微微一怔,看着眼前被毒斑侵蚀的可怖容颜,不知为何,他竟是觉得有些可爱。 似是感觉到他并未将勺子上的甜甜食物喂于她,骆轻衣眉头微蹙,满满地不高兴。 陵天苏失笑摇首,勺子轻递的同时,手指在她腿间不断写着: “药有些苦,恢复了味觉可不能只吃苦的,这是鲜奶冰甜酪,是我做的,虽然冰爽甘甜,但不至于伤身伤胃,吃完以后,要把最后一口药喝干净。” 含着那一口蓬松软甜的冰酪,瞬间冲散了口中那要命的苦意。 一年以来,她便未进食,对待甜食更是尤为想念,可她连喝水都艰难,如何能够吃下去东西。 这一口甜酪,是她一年间以来,吃的第一口食物。 骆轻衣咬着瓷勺舍不得松口,含糊不清道:“喝完这一口药,还有吗?” 陵天苏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道到底谁才是孩子。 “有的,不过不许吃多,我只做了一小碗,慢慢喂于你吃。” 骆轻衣这才缓缓松开勺子,闭眸蹙眉,一脸嫌弃的将最后一口最苦的汤药飞快咽下去。 苦的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陵天苏及时又挖一勺,送入她的口中。 “唔……很甜。”她轻轻一笑,眼角却是滑落两行樱红色的泪:“你知道吗?其实在三年前,我是不吃甜食的。” 陵天苏:“……” “世子殿下……嗯,也就是我的夫君,他傻傻的,分明自己去逛青楼,竟然还带一名女下属陪同前往,自己吃糕点还不忘喂给身后的那个人,我当时就想着,这哪里是个世子爷,竟然半分脾气都无。” 说到这里,她空洞的眸子似是多了几分神采:“也是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很好。” 陵天苏垂敛着头,轻声道:“我其实并不好的……” 骆轻衣听不见他说的话,眉眼间的轮廓亦是逐渐生动柔和。 服下汤药,吃过冰酪的嗓音也带着一种苦尽甘来的甜意:“我是黄侍,他是世子。原以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立场就很好,至少在他偶尔回首之间,我还能拉着他的袖子问他要一口甜食。” 旭日东升,薄浅的金辉洒满大地,更衬得她发丝苍白,她虽眉眼含笑,却又分外凄楚萧瑟。 她眸子里的光逐渐暗淡,嗓音也如同瓷器皲破一般,布满裂痕:“后来……他走了,我乱了四季,旧病难医。世人常言医者不自医,他便该是我此生求医不得的隐疾。始于甜糕钟情,也即将……终于毒火焚心。” “我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小黄侍,你让我尝到了人间久违的甘甜清美,我很感激你,此药苦意甚浓,良药苦口,可我也知晓,我味觉想要恢复,须得日日服用此药,我怕苦,不想再喝了。” 陵天苏定定地看着她,写道:“药虽苦,可我会替你备好甜糖,每日都不会重样,所以……请你不要怕好吗?” 骆轻衣缓缓摇首:“一个人,一旦尝过了甜,便不会再想着去品一品苦涩的滋味。” 陵天苏算是看出来了。 她怕苦是真,但更多的原因却是,当她味觉恢复的那一瞬,便尝出了药中还含了一种药引。 陵天苏也不与她过多纠缠这个问题,明日他就去想办法再加一位遮掩的药物,掩盖住鲜血的味道,定不叫她察觉出来。 他在她掌心里写这:“我今日里抄了一本药经,要不要点评点评。” 骆轻衣摇首道:“我看不见。” “知晓你看不见。” 忽而,手中多出一件温凉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