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谁是赢家
九月二十八,辛卯日。 天未亮,京城一处说书摊前,一老者闭目独坐,不远处一人一袭白衣快步走来,正是酆无常。 “客官好准时,相差还不到两个时辰。”老者眼睛也不睁道。 酆无常全身大汗淋漓,仿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走到茶摊前一屁股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大口喝掉,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客官的样子好像刚刚生完孩子,那迟了一些也是难怪了。”老者道。 “老东西,你少扯淡,托你办的事都怎样了?”酆无常道。 “客官放心,万事俱备只差客官的赏钱了。”老者道。 酆无常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道:“除了说好的之外,这些银子也给几个老不死的捎过去。” 老者接过道:“客官就这么把人和银子丢过去,不打算写一封书信说一说么?” “写,当然要写,拿纸笔来。”说到写书信酆无常突然来了精神,老者点上了灯,取过纸笔,酆无常直接往砚台里倒了半杯茶水拿笔戳了两下,也不管墨是否磨的均匀细腻,拿起来就写。 ‘你们四个老不死的听着,老子又拜了个师父,好生照料着,他要是死了老子搞不好也得完蛋,以后没人给你们送终。还有,没事别出去赌钱,老子八辈子的俸禄都被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输光了,实在无聊你们去妓院找几个女人回来开开荤也好......’字写的恨意十足,老者看着这教训孙子一样的口气直摇头。 酆无常写完把纸一揉塞进那包银子之中丢给老者,老者指节在桌子上叩了几下,街边立刻跑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名身材干瘦面色蜡黄的老汉,马车两侧是两名脚夫模样的汉子,说书老者吩咐几句,马车一甩顺着街道去了。 “客官,可以给银子了吧?”老者道。 二十两一锭的银子酆无常掏出六锭放在桌上,道:“急什么,银子又跑不了。” 老者笑道:“银子是跑不了,客官你可是长了腿的。” “等他们顺利出了城银子少不了你的。”酆无常盯着马车离去,点了点头,问道:“老家伙,你银子赚的亏不亏心,收那么多钱找个快死的车把式给我?” 老者道:“请客官发发善心,老范头身患绝症,妻子早亡,家中尚有瘫痪在床的儿子要养活,这趟活儿便让他接了吧。” 酆无常嗤之以鼻,不屑道:“老家伙,你那么好心,给他三五万两银子不就好了,还赶什么车?” 老者道:“他的病不是因老汉而起,他儿子也是为‘金骑’所伤,与老汉无关,老汉并不欠着他们,倒是以酆大人的眼光医术,救人不过举手之劳。” 酆无常道:“本大人学医是为了杀人,可不是救人。” 老者道:“救人总好过杀人。” 酆无常道:“有什么好的?天虎那老不死整天救人,救来就去自己的武功耽误的一塌糊涂,临到老了还不是靠老子来养,旁人哪管他死活?” 老者一笑也不与他争辩,打了个哈欠自顾擦桌子扫地烧水准备一会天亮后接待客人。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渐发白,街道上逐渐有了行人,又过了片刻,茶摊上陆续有客人来吃早茶,老者给酆无常倒了一碗茶水,端上一盘点心,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茶摊上人来人往,越聚越多,老者瞅着已有十四五人,清了清嗓子,醒木一拍说起了书来,书接着上文,却是一段神话故事。 酆无常是京城各个书摊的常客,这套书诸多个版本别说是听,背也能背得下来,酆无常百无聊赖将桌上的六锭银子拿在手中把玩揉捏,老者抑扬顿挫说了半天,说到赵公明服得张天师仙丹,能驱雷掣电,呼风唤雨,授正一玄坛元帅,下得山来云游至某处,却闻此间人人得病,赵元帅心知有异抬目观瞧却见山间隐隐有一团黑气翻滚,赵元帅掐指一算大叫了一声不好......。 众人正听到关键之处,老者一拍醒木,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挖了个坑把众人打发走了。 “瞎掰吧你就,上次看到这团黑气的还是张天师自己,然后你居然给张天师和女妖精搞了一段神鬼恋,这回怎么又换成赵财神了?”酆无常嗤之以鼻,问道。 “没办法,老张家今天有人进京,被听到了不好。”老者边收拾茶碗边道。 酆无常幸灾乐祸笑道:“嘿嘿,老家伙,你也有怕的时候?” 老者道:“怕个屁,他还能打我老汉不成?” 酆无常道:“那可难说,堂堂天师,到你嘴里成了流氓,老张家不跟你拼命就不错了,话说哪天有空给七爷八爷编一段艳遇呗。” 老者道:“得,要编客官您自个儿编去,七爷八爷人气没财神高,老汉编了万一没人听书茶钱你给啊?” 酆无常道:“嗳~~~此言差矣,要懂得创新才行,不能总吃老本,过来过去孙悟空,猪八戒,财神,听都听腻了,要从小人物抓起才接地气嘛,我给你出个主意,下回就从李天王十万天兵里挑一个出来说,名字我都给取好了,就叫‘托塔天王李靖麾下十万天兵之第七万八千六百四十二个天兵李有才修仙练气云游打怪花前月下背后的神秘故事’。” 老者道:“客官,您要闲着无聊,帮老汉收一收茶碗。” 酆无常一本正经道:“不抢风头是本大人一贯的美德,老家伙你慢慢忙,我吃点心好了。” “老先生行行好,赏叫花子一口水喝。”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叫花子凑了过来道。老者倒了一碗茶水,端了一盘点心,叫花子一手拿着点心盘子,一手拿着茶碗蹲在地下吃喝起来。 叫花子三两口吃喝完拱手作揖道:“多谢老先生,花子今天运气好,出门尽遇贵人,在南城外碰到一辆马车撞断了花子的打狗棍还赔了花子二两银子......”说着走远了。 “客官这回安心了吧?”老者待花子走远问道。 酆无常道:“嗯,老家伙,你这说书摊不简单呐。” 老者道:“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老汉不过是多认识几个朋友罢了,我那个孙儿好久没见回来了,不知在宫里呆得怎样。” 酆无常道:“除了闷一些其他都挺好。” “他跟皇上关系怎样,依客官看,皇上会不会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官半职?”老者又问道。 酆无常道:“那还用说,我带去的人小皇帝还能不给面子?” “咳咳~~~”老者咳了两声。酆无常厚着脸皮假作不知,老者又问了酆无常关于孙子的事,酆无常半真半假胡说八道了一通,直到老者问无可问,这才站起身来抓起方才被他揉捏了半天揉作一块的六锭银子塞到老者手中道:“一百二十两银子你称一称,人送到了我再给你送剩下的。” 老者接过已被酆无常捏成人形的银子,苦笑道:“称你个......好好的银子,上边有压好的官印,非要多此一举。” 酆无常道:“你个老流氓给张天师搞一段露水情,自己至少二十多年没碰女人了,本大人看你事办的利索,赏你一个童***的**女子,好生珍惜。”说罢离座而行。 “‘北方有佳人,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锦帐冬来迟。’哇哈哈哈哈......”酆无常得意非凡,一阵狂笑逃之夭夭。 老者看着银子捏成的所谓****的异域女子哭笑不得,这手艺比三岁孩童捏的泥巴强不了多少,除了一个上边一锭银子捏成圆的算是脑袋,中间一锭银子揉成一团算是躯体,其他四锭银子搓成长条接在中间那一团之上勉强算是两手两脚之外其他实在很难和人联系到一处。 老者摇了摇头,手指动处将手中银子一阵揉捏,那银子如泥土般柔软,六块银子被老者生生捏成一块,老者手下不停指间锋芒流转手法极其熟练,指拃衡量捏拿削刻,片刻之间银子便被捏成一具手足俱全比例协调玲珑浮凸的女子模样,老者指下勾截跳转,那银子捏成的女子五官渐渐被勾勒出来,丰唇杏眼巧目含春,清纯中透出几许妩媚,指锋划过,银子之上留下一条条细线勾勒出一丝丝一根根别具风采的眉毛......。 老者手指再动,女子根根秀发披散下来,长裙曳地,衣服褶皱漂流如轻风吹拂,领口宽大微敞,女子胸前高隆挺拔将衣领更撑了开来,她似是羞赧以左手轻掩心口,却仍是露出半缕春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生挺挺的银子在老者的手下竟活脱脱变成一个刚刚出浴着袍的诱人女子。 酆无常精疲力尽,这一夜又是承接功力,又是救人疗伤,加上‘通明镜心大法’最是耗损元气心火久运之下使即使是狠辣如他也有些吃不消,他上午去经国府回了令,回家想泡个澡睡一觉,却哪里有时间? 这‘传灯大法’虽是世间一门奇功,受功者不会因内力满溢走火而亡也不会有筋骨难以承载力量从而致残致死,但以元老全数修为的七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全掌握的,此后每日子午行功,循环一个甲子日,天天脱胎,日日换骨,不但能将元老所授修为尽归自身,自身内力在其融合之下也会更上层楼,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不必借助佛灯便可更快地吸纳日月精华,生成‘薪火印记’。 最最关键的是元老一生领悟尽数在传灯中转给了酆无常,自身努力以及天赋加上元老一辈子的领悟,以后酆无常的成就可想而知。 酆无常午时行功一个时辰,将新承接的功法和自身功力梳理导引一番,自觉筋骨更壮,内力更强,‘龙章暗鳞’的功夫竟似也有不小的提升。小试身手酆无常接着便在脑中回想元老各种绝技的练法运使。 酆无常有了元老直接传灯,无论功力还是招式顷刻间便已掌握,秘籍于他已纯属多余,他磨好了墨,将元老的内功、步法、指法尽数记录了下来,所有武功练法都不算难,一种武功有几百个字基本也就说清楚了,真正难的是日积月累,周而复始的苦练和练功之中遇到的一些困难和解法,酆无常记下元老所有功夫的练法也不过才三四千个字,比起元老送给瑞婆婆的秘籍尚不足十分之一。 酆无常拿着写好的秘籍找了个字写得漂亮的教书先生又抄录了一份,这才满意。 收拾完这些天色已快要黄昏,酆无常穿好昨天夜里那一套白衣在地下连爬带滚折腾一番,又去找杨老汉狠狠踹了他两脚这才拿着教书先生抄录的秘籍去看金铣,金铣脸如淡金有气无力地躺着,看到酆无常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放着好好的暗器不用,非得试什么新练的‘拓疆手’否则自己昨夜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他正待咒骂,待看到酆无常灰头土脸,鼻孔里还残留着干了的血迹气顿时消了三分,待酆无常拿出秘籍金铣的气已消了大半。 酆无常乘机将昨夜如何追击的元老,二人如何又大战了一场,仗着元老已受重伤自己如何将其击败,元老又要逃跑,自己和小杨如何联手将其擒住,又如何逼迫其写下秘籍,之后元老又如何在黑衣人的帮助下逃走等等有的没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金铣本来对他十二分的不信,但看秘籍上的字不是出自酆无常之手,纸张字迹也未曾磨损确是新写无误,他又看了内功运行之法确实高明可行这才半信半疑收起。 待金铣问到秘籍全归自己,酆无常怎么办的时候,酆无常更是大度,只说待二哥记住了他再借来抄录。虽说最终分赃与先前说的不同,但终究是对自己有利,金铣当即也没再多说,将秘籍收了起来。 两人说了半天,已然入夜,酆无常又给了那户人家五两银子,安顿那户人家好生照料金铣,这才起身告辞,回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赶往皇宫。 昨夜本该他当班结果他叫杨泽丰替了一夜,他自己则跑掉了,今夜轮到庄则敬和杨泽丰当班,本该他来替换杨泽丰,结果二更时分他才溜达着来了,新皇登基对他们‘龙禁卫’的态度向来是不管不顾,爱来不来,请假的、换班的更是随便他们折腾。 原本任何时候‘龙禁卫’的护卫必须有超过一半人当班,然后再一个个日夜轮流倒替,确保人人都能休息到,宫内守卫亦不至于出现过大的漏洞。 哪曾想整个‘龙禁卫’在皇帝看来有和没有没什么两样,甚至有这些人守卫更加危险,所以皇帝的态度是银子照发,人来不来都行,‘龙禁卫’直属皇帝管辖,皇帝都不管除了史官狠狠记上一笔之外旁人更没有权利过问。 “上哪去了,怎么才来?”酆无常穿过皇城,刚踏入皇宫迎面碰上了庄则敬,他睡眼惺忪毫无防备,被庄则敬突然一问,吓得跳了一跳,庄则敬哼了一声,对酆无常这种夸张的反应嗤之以鼻。 酆无常也不以为意,涎着脸把庄则敬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道:“庄老三,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庄则敬见怪不怪,半点兴趣也无。 酆无常从怀里掏出他写的秘籍悄悄递了过去,庄则敬动也没动,酆无常楞往他手里一塞道:“你先看看再说。” 庄则敬打开来扫了一眼,神色微变,道:“是元老的绝学,你从哪弄来的?”元老的步法对他有莫大的裨益,他早已留心,只看了一眼练法走位便知一二。 酆无常道:“你不妨猜猜看。” “你拜了元老为师?”庄则敬猜道。 “再猜。” “难道......金老二一天一夜没见人影,难道是你两个抢来的?”庄则敬道。 “差不多,不完全对。”酆无常得意道。 庄则敬脸色一沉道:“连自己人都下手,你们也太缺德了。” 酆无常笑道:“没有府督的意思我们哪敢私自做主?” 庄则敬奇道:“府督为什么要对付元老?” 酆无常道:“这还不简单,不为我用便是敌,元老想要离开中原,难保不会被敌人收买,再有李师爷从旁挑唆所以......” 庄则敬也非痴傻,自然能理解原由,他点了点头,问道:“结果如何?” 酆无常道:“好不容易抢下秘籍,元老却跑了。” 庄则敬道:“难怪‘正奇双卫’和百里大人在午后告假离开了皇城,想必是为了针对元老。” 酆无常道:“估计是了。” 庄则敬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合上秘籍递给了酆无常,酆无常却是不接,乜斜着眼道:“爷赏的,送给你了。” 庄则敬脸色一沉,还是收了起来,低声道:“你又把金老二卖了?” 酆无常道:“废话,不卖他难道卖你?你没见金老二那个惨状,换了是你怕是没他那么能挨。” “我从来不练挨打的笨功夫。”庄则敬冷笑道,他顿了顿道了声‘谢’转身走了,迎面又是杨泽丰走了过来,酆无常远远瞧见,夸张地喊道:“小杨兄弟,想死哥哥了。”说着张开双臂向杨泽丰抱去,杨泽丰一闪让开,酆无常一抱抱了个空,很没面子地干笑了两声拍着杨泽丰的肩膀商量着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