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两姓之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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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珏带了沈环去通州接沈渔去了。前两日沈沧打发人在户部问过,松江府白粮入仓就在这两日,沈渔差事也当要交了,徐氏就吩咐沈珏带沈环去接沈渔进京。 至于沈瑞,因早就与同窗有约,就没有随沈珏他们同去,午后去正房徐氏跟前报备了一声,也离了家门。 今日东道主秦耀早就与大家打了招呼,说是宴饮后要“秉烛夜谈”,让大家将晚上直接在那边留宿。 这次同窗约在府学外一处宅子,是秦家去年入冬时为秦耀赁下的,为了使得他冬日上学少些奔波,等到今年开春也没有腾退,刮风下雨天气不好的时候,秦耀就在这边留宿。沈瑞被拉着过去两回,就在府学胡同不远,离仁寿坊斜对角,倒是并不算远。 两进小院子,因四周住的多是读书人,环境倒是幽静。 这次是为同样出身南城书院的郑高践行,他今年岁考失利,明年乡试不能下场,正好家长有长辈要南下,就在府学请了假,打算跟着出去游学两年。 郑高今年二十岁,也是乡绅子弟,去年过的院试,家里与秦家有旧,早年也曾在南城书院读书。因秦耀的缘故,与沈瑞往来也算亲近。 沈瑞想着既是“践行酒”,除了为郑高预备了一份“仪程”之外,还吩咐长寿从家里提了两坛梨花白,两食盒的鲜果为大家助性。 结果到了秦家外宅一看,只有秦耀在,静悄悄的不似宴客。 秦耀笑嘻嘻地迎出来,一口白牙直晃眼。 “光远,我这是来早了?”沈瑞吩咐长寿将酒坛子递给秦家小厮,四下里不见旁人,有些迟疑道。 他家里离这边最近,即便提前从家里出来些,也早不到哪里去,怎么家离这边远的同窗反而一个不见? “现下就只来了恒云一个,崇堂打发人过来,说是稍后就到……”秦耀一边将沈瑞往里面迎,一边笑道。 “光远”是秦耀的字,“崇堂”是郑高的字,几个同窗虽年龄差了几岁,沈瑞、秦耀都是弱冠之年,不过既有了功名,朋友之间就彼此称字。 瞧着秦耀笑着贱兮兮模样,沈瑞就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看了他两眼道:“旁人呢?” 秦耀挤眉弄眼道:“哪里还有旁人?我就请了崇堂与恒云两个!” 沈瑞越发觉得不对劲:“光远不是说要热闹一番?还说要了席面,好好为崇堂践行么?” 三个人的热闹? 秦耀闷笑道:“确实是‘好好’为崇堂践行啊。” 说话的功夫,沈瑞随秦耀进了屋子。 三间坐北朝南的正房,中间是堂屋,两人进了西屋。 外头已经是隆冬时节,北风阵阵,屋子里却是烧着地龙,暖风迎面。 长寿已经被带到厢房了,秦家一个管事陪着,屋子里只留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厮服侍。 西屋南窗下是罗汉榻,北面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冷碟已经摆着了,瞧着精致模样,却是不像是家常菜。 “庆福楼的上席,热菜在熏笼上热着。”秦耀招呼沈瑞在罗汉榻上坐了,带了几分得意道。 沈瑞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光远还另有玄机?” 秦耀带了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等崇堂来了,恒云就知晓了!” 沈瑞笑了笑,端着茶碗吃了口茶,心里大致有数。虽说觉得有些不妥,不过见秦耀兴致正高,也没有扫兴。秦耀自己也是生员,读过《大明律》,什么犯禁什么不犯禁也是心中有数。 隐隐的,沈瑞也有些好奇。后世对大明朝最深的印象,除了锦衣卫、东厂、党争,剩下的就是各种名妓的传闻逸事。 这会儿功夫,就听到外头有动静,有个小厮进来禀道:“少爷,郑相公来了……” 秦耀起身道:“想着他也该来了,咱们去迎迎……” 沈瑞便也跟着起身,随秦耀出去。 刚出屋门,就听到院子里有人扬声道:“光远,快来搭把手!” 随着说话声,影壁后转过两人。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儒生,额头上汗津津的,手中扶着一个身子软成面条似的醉鬼。 那醉鬼醉的狠了,衣襟上都是呕吐之物,黄黄白白的。 “这是王鼎?怎么带了他来?”秦耀看的已经傻眼,诧异道。 沈瑞站在秦耀身后,已经止了脚步。实在是爱洁,加上这王鼎也算他鲜少厌恶的人之一,不耐烦上前搭手。 那儒生正是郑高,满脸无奈道:“我去府学见教授,出来就见他醉倒在马路伢子上,这隆冬时节,总不能任他倒着,又不知他如今在城里的住处,只能叫车拉到这边来。” 到底是同窗,即便平素再不喜,也有香火情分在,秦耀无奈道:“既是崇堂带来了,还能扔他出去?今儿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向来自诩圣人君子的王鼎竟然成了醉鬼!还真是稀罕!” 嘴上这样说,秦耀也嫌弃王鼎肮脏,不肯上前扶。 正好厢房里的秦家管事与长寿听到动静出来,就从郑高手中接了人,半拖半扶地将王鼎送到堂屋上椅子上,又听吩咐去了王鼎身上的外衣。 饶是如此,秦耀脸上也带了嫌弃,捏着鼻子道:“这是吃了多少酒?真是臭气熏天……” 郑高先与沈瑞打了招呼,方抹了一把汗道:“若不是遇到堵心事,也不会这般狼狈,方才我刚扶起他的情景,你们没看到,眼泪都出来了,嘴里念叨着‘人人皆是富贵眼’,还自己抽自己耳光,说是无能废材,才得不了‘案首’丢了亲事……” 秦耀听了,神色微怔,随后看了沈瑞一眼道:“这王鼎在学中数次针对恒云,就是为了恒云得案首的缘故?” 沈瑞也觉得莫名其妙。 郑高才想起去年案首就在眼前站着,忙道:“许是他想偏了,既得了功名,案首不案首的又差到哪里去?听着像是亲事遭拒,‘案首’不‘案首’的说不得只是对方的推托之词。要不然也不会拖拖拉拉到现下,这离去年院试都过了一年半了……” 秦耀狠瞪着王鼎,想起了什么似的,勃然大怒道:“不将女儿许给他,就是长了富贵眼了?他算是老几?寒门出身且不说,只说这清高孤介性子,谁眼睛瞎了,会将女儿许给他?” 他这样一怒,倒是将郑高吓了一跳。 郑高看了眼秦耀,又看了眼王鼎道:“光远这么恼,不会……是因为田山长吧?王鼎这是……向田山长家求亲了!” 秦耀跳脚道:“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想妄想罢了!堂舅家的表妹还小,离及笄还早,什么时候许过什么‘案首’不‘案首’的话?” 沈瑞听了,也不由竖起耳朵。倒不是他存了八卦之心,而是田家有两个未许字的闺女,也曾是沈珏未婚妻的候选人之一。 沈瑞曾听徐氏与沈沧提过一次,沈沧言谈之间颇为看好田大老爷家的长女。 田大老爷是国子监司业,虽不过六品官,可出身田家就有加成。加上三太太品行在这里放着,田家家教虽严,可田家女子称得起“才貌双全”。 因二老爷早就在家书中将沈珏亲事都托付给大老爷夫妇,大老爷觉得田家家教人品最让人放心。要是再寻一门像乔家那样的姻亲,可是将沈珏拖累死了。 这背后多少也有多照应三老爷、三太太的缘故。 沈沧看了几年,也看出沈瑞与沈珏兄弟两个的性情。沈瑞平素不声不响,却是个主意正的,即便是杨氏进门,也当不了沈瑞的家去;沈珏没多少主见,喜怒又随心,娶个不贤的妇人进门,要是被糊弄住了,说不得就要被辖制住,疏远了小长房与小三房。要是娶了田家女,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徐氏却是怕委屈了沈珏,始终迟疑。二老爷如今是正四品官,沈珏还有个尚书做大伯,能寻到更好的岳家。田家名头虽大,门生故旧虽多,可只有田大老爷一人出仕,品级又低,沈珏在仕途上借不上力。 另外就是沈珏与三老爷叔侄秉性不同,三老爷喜静不喜动,沈珏却是坐不住的,田家姑娘的脾气虽温温顺顺,与三太太一脉相传,可能与三老爷举案齐眉,却未必能合得上沈珏的性子。 二老爷、二太太都是靠不住的,沈珏本就可怜,徐氏自然是想要在妻房上让他顺心如意,以后夫妻两个也能相互扶持,将小二房撑起来。要不然,嗣父母不亲,妻子进门也不如意,那沈珏的日子也就太委屈了。 夫妻两个就寻了沈瑞,私下里问及此事。 沈瑞想了想,也站在徐氏这边,不赞同此事。 要是沈珏不走仕途,只做个太平士绅,田家这样不惹祸清贵岳家是好事;要是出仕的话,反而是弊大于利。 田家盛名之下,之所以一直太太平平,也跟田家早年成丁凋零,小一辈长成复出时,距离当年之难隔了十几二十几年,书院也是近二、三十年才渐成规模。书院出来的士子,得了功名出仕的不少,可并不在高位上。 真要到了高位上,出来个阁老尚书,一个倾轧,说不得就殃及书院。到时候做为田家女婿的沈珏,只有被拖累的。 田家名头虽大,却无自保之力。 归根结底,就是田家只有虚名,没有权势,让沈珏借不上力。至于田家日子寻常,嫁妆丰厚丰厚的,那不过是小事。 至于沈沧为三老爷、三太太筹划的私心,既没有摆在明面上说,沈瑞便也只做不知。 徐氏与沈珏两个都反对,沈沧就叹了一口气,撂下此事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