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亭石外，村道边（下）
女人，继续走在村道上，走在这条她来回走了无数遍的村道上。 “这是张大爷家，他和张大娘一起带着一个孩子。小孩儿今年上二年级了，在雍坊第四小学，班主任是刘老师，人很好的。每天张大娘骑车去接送孩子，但是张大娘有风湿，有时候她犯了病，就得帮她去接送孩子了。小孩儿很讨人爱的，就是喜欢吃零食，这个不太好。接送他的时候，每次最多只能选一样吃的，这个是我跟他约定好的，不能改了。他数学成绩很好，就是语文有点差，张大爷他们也不懂这些，要多跟刘老师沟通才行。对了，张大爷脾气不好，有时候会打孩子，一般孩子会跑到亭石河边去，躲在茅草丛里。多找找，总能找到的，不要让他一个人在河边。” 张巍，认真的点了点头。 很认真。 这一走，就是一个早晨，他们跟着这个女人，走遍了红明村的每一个角落，看过了每一个院子。 有些院子已经空了，女人会停下来，对着里面发一会儿呆，眼神中有些羡慕，更多的是欣慰。 张巍知道，这是那些外出的年轻人，将家里的老人孩子也一并接走了。 有的院子里还住着人，留守老人，留守儿童，女人都会事无巨细的向张巍交代清楚，直到说无可说，直到张巍也认真的点头。 人们常说少不入蜀，说的是蜀省人的生活节奏很慢，很悠闲，会消磨年轻人的意志。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蜀省，有这样一个说法，人这一辈子啊，要少出门，少走路。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几乎与主流思想完全背道而驰的说法？ 因为蜀省人相信，人活着的时候，留下的每一个脚印，死了之后都要去收回来。这要是走多了路，死后收脚印就得再累死一次。 而现在，张巍他们真的就像是在陪着这个女人收脚印一样。 她的脚印很多，可她的脚印，就只在这个村子里面，一个盖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亭石河外的村子，红明村里的村道。 他们，终究还是走完了，看完了，说完了。 在回去河边的时候，再一次路过了女人的家门，她依然没有进去。这一次，她甚至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径直就那么走了过去。 回到那辆豪华的奔驰S级轿车旁边，白西装让那个女人先上车。 女人拉开车门之后，再次回头看向张巍。 “记得你的承诺，拜托你了，请一定记得你的承诺，照顾好他们，算我……求你。” 张巍在这天清晨，最后一次的对着这个女人，极为认真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道沉闷的关门声，这个女人，这个厉鬼，跟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阳光照射在车窗的深色玻璃上，只能看见张巍自己的影子。 张巍的心情，还沉浸在刚刚的阴郁当中，目光出神的看着车窗，看着轿车那边的，缓缓流淌的亭石河。 过了许久，白西装的一句话，让张巍终于回过了神。 “那么现在，我们来看一看这次的奖励？” 白西装的话，让张巍猛地感到一阵后怕。 这一个晚上的时间里面，他竟然完全忘记了手机上面的死亡倒计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往微视平台上发布短视频获取点赞的事情。 幸好，一直到白西装出现在他面前，张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死亡征兆。也就是说，先不管现在他能用多少剩余时间去兑换奖励，至少，他的死亡倒计时，没有清零。 赶紧拿出手机解锁了屏幕，首先就是布满了整个屏幕的，姐姐的微信消息。 “怎么样了？” “张老二？你没出什么事吧？” “张老二，回话！” “张巍，你到底怎么样了？” “张巍！” 姐姐张薇的微信消息，基本全都是这样的内容，一条接着一条，几乎就没有停过。这其中还隔三差五的穿插着林阔的微信，也都是担心的询问。 手机屏幕的左下方，那个绿色的电话图标上，触目惊心的显示着一个红色的数字，127。 一百二十七个未接电话。 是的，张薇，在这么并不太长的两三个小时里，给张巍足足拨打了一百二十七个电话。 满屏的微信，一百多个未接来电，无不向张巍昭示着姐姐此刻的焦急和担心。 他甚至顾不得去看死亡倒计时剩余的时间，立刻打开微信，极快的给姐姐回复了一条消息。 “我没事，已经结束了，很快就过去找你们。”想了想，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可以考虑一下早餐想吃什么了，饿死啦！” 然后，张巍又给林阔回复了一条信息。 “她已经走了。” 姐姐和林阔，家人和朋友，他们的关心，让张巍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是沉甸甸的责任。 当他给林阔发送了微信之后，已经重新恢复冷静的张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种可能。 “每次灵异事件结束之后，你都会抹掉这个事件造成的一切影响，对不对？”张巍看着白西装问道。 他刚刚突然想到，等自己领取了奖励，这次的灵异事件彻底完结之后，姐姐，林阔，他们还能记得多少事情？ 白西装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他招牌式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过奖了，不用谢。不过，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不是你？那是你身后的组织？”张巍继续追问道。 “都不是，你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规则，谁也不可违抗的规则。”白西装此刻的心情似乎挺好，竟然愿意向张巍透露一点内幕。 “规则？”张巍的眼角一阵跳动，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是的，规则，你们也经常拿这个规则说事儿。天道酬勤，天网恢恢，苍天饶过谁，老天爷瞎眼了。在你们的这些话里面，天道，天网，苍天，老天爷，这些各种不同的称呼，其实说的都是同一个存在，规则。”白西装侃侃说道。 而张巍，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深思。 “其实还有一个词，你没有说出来，命运。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每个人的命运，就像是一条线，一道轨迹。所有人的命运轨迹交织在一起，就是你所说的，规则。”张巍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西装，不肯放过他表露出来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白西装的脸上，却只是露出一丝赞赏。 “一定程度上来说，你的理解，完全正确。” “那是不是说，命运都是注定的？或者说，规则，都是注定的？所谓的消除灵异事件制造的影响，只不过是将一切偏离原本轨迹的事情，拉回到既定的发展路线上去？”张巍完全不理会白西装的夸赞，紧跟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张巍问的很急，语速极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度紧张，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眯成两条细缝，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白西装。 这个问题，对张巍来说，很重要。 这关系到他的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关于白西装他们真正计划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