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迁葬
场地四周静得可怕,空地稀疏小草野花,在微风中摇曳。 张青握刀斜指雷少轩,身体和军刀浑然一体,如雕塑一般,阳光照射刀身,反射出耀眼光芒。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顿时,四周景色,如立体图形,无比清晰地映入雷少轩脑海。 一丝风将帐篷顶的一根丝带飘起,帐篷斑驳,记录着岁月风霜。 袁文伯的脸刻满皱纹,沧桑、枯黄如老树枯皮;王海峰张着大嘴,牙黄齿缺;四周众人注视着,目不转睛…… 场地边栅栏下,稀疏长着嫩绿小草,小花吐蕊,蜜蜂采蜜,一切历历在目…… 雷少轩静静站立不动,风微微拂过。 众人突然有一种错觉,雷少轩仿若融入风中,身影消失,只剩张青孑立风中。 雷少轩眼猛然睁开,猱身而上,迎风而击。 风,绕过雷少轩身影,军刀划破微风,刀身高速颤动。 嗡!嗡!嗡!…… 声音透空而来,刺穿心头。 一刀如鸿,势不可挡,如雷如电,摧枯拉朽,无可匹敌。 张青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不好,自己太快了,坏了!雷少轩心里猛然醒悟。 师傅还是师傅,徒弟已经不是徒弟。 自己速度太快,张青根本跟不上,张青已经远非对手。 雷少轩军刀骤然划开,刀锋微偏,刀光粼粼,片片破碎。 张青眼眸骤然微缩,刀光自眼中呼啸而来,蓦的扩大,占据整个眼睛。 张青只觉得一座山坍塌下来,来不及反应,刀身猝横身前。 当!…… 脆声响起。 两刀撞在一起,星光爆射,又骤然分开。 张青只觉身体被一座巨山瞬间撞飞,电光石火之间,双脚腾空,如一片布帛被木棍扫出。 张青身体如飘叶,倒也显得颇为潇洒。 一刀而败,依然还这么潇洒臭美!雷少轩想着,心里有些得意,自己全力一击,张青一招都接不下。 张青心里骇然,深吸一口气,看着雷少轩,心里庆幸。 刚才不知为何,雷少轩的刀偏了几分,如果撞实,估计自己刀断身伤。 张青艰难地吞咽一口,眉头猛然一聚,身形急转,抡转军刀,如陀螺般卷去。 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顺手,如暴风骤雨。 张青酣畅淋漓挥洒刀法,雷少轩有意控制和招架,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雷少轩神念里,张青的刀缓慢如蜗牛,刀身铁锈暗痕清晰可见,毫无威胁。 张青最为赖以自信的是刀法,雷少轩绝不能打破师傅唯一寄托,只能防守,不能反击。 雷少轩不停后退,围着空地打转,偶尔有惊无险地反击一下,让张青手忙脚乱。 终于借着一招海底捞月,让张青将刀磕飞,顺势倒退几步,退到场边。 “小子,刀法真的有长进!”张青看着雷少轩,摇摇头,道:“不过,战场厮杀多为普通军士,水平有限,要练好刀,还需多与高手对决!” 师傅,我可让你让得好辛苦!雷少轩暗谤,点头称是。 …… 一个营帐门前,雷少轩站住。 营帐破烂不堪,木头栅栏日久朽烂,不得不钉上好几层,即便如此,依然处处破洞。 黑乎乎毛毡破败斑驳褴褛,打着很多补丁,只能简单遮住阳光,挡不住雨水。 泥泞的道路从门前经过,看起来如同猪栏的营帐,里面隐约传来吵闹声、笑骂声。 罗浩、耶律青石、曹傲然、沈小宝……雷少轩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很久没想起的名字,往事历历在目。 黑帮、地痞、杀人犯、无辜?雷少轩嘴角微笑,营帐里这些死囚犯,正用性命为自己罪行赎罪。 雷少轩没觉得他们是坏人,尽管他们确实是坏人。但是,这些坏人却曾是自己同生共死伙伴。 雷少轩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营帐的门,抬脚。 “砰” 雷少轩一脚狠狠揣在木门上,木门破碎,碎片往里乱飞,刺啦拉响,也不知道击中什么。 雷少轩一声不响,站在门口。 “谁踹门?活不耐烦了?敢来惹你大爷?”罗浩声声吼道。 营帐里窸窣响声不断,阵阵慌乱嘈杂声传来,似乎是一群人慌忙地穿着衣服,操拿家伙。 雷少轩心里暗笑,死囚营帐门被踹,里面人多半以为有人闹事。 罗浩怒气冲冲,冲了出来,猛然看见一个衣甲整齐的冷脸军官,愣了一下,急敛怒容,挺身立正,喊道:“报……告……” 雷少轩阴沉着脸,叱道:“报什么报?报喜还是报忧?” 罗浩眉头骤挑,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老……大?小、小六?……” 雷少轩冷脸喝道:“门是老子踹的,怎么了?胆肥了,敢骂我了?” 耶律青石、曹傲然等已经挤出门口,将罗浩挤到一边,挤了个趔趄,眼睛直直看着雷少轩,都愣住了。 看着这几个熟悉的面孔,雷少轩眼角有些湿润。 罗浩头发蓬乱,脸庞横肉疙疙瘩瘩,眼睛深陷,更显凶恶;耶律青石,特有的胡人红脸变黑;曹傲然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帮主形象;胖胖的沈小宝一双狡诈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典型奸商形象,随时能把人卖掉的样子…… “老大……” “长官……” “……” 几个人笑嘻嘻,期盼地看着雷少轩,看到雷少轩身穿军官衣甲,颇有些拘束。 雷少轩又好气又好笑,骂道:“看到老子,不欢迎?赶紧收拾东西,跟老子走。” “有什么可收拾的?”罗浩欣喜若狂,道:“跟着小六吃香喝辣……” “你昨晚换下的nèikù,不拿了?”耶律青石讽刺道。 “有银子什么没有?还留这些破烂?这地方什么都别拿,晦气……” “你不换nèikù?” “小六身为军官,什么都有。” “唯独没有银子。” “……” 一行人吵吵闹闹,跟在雷少轩后面。 令雷少轩感到意外,胖姑和王海峰没有随雷少轩离开。 胖姑泪眼婆娑,道:“我离开这里能到哪去?你大哥进南军固然风光,可也危险,死囚营虽然难听却平安,平安就好!” 王海峰已经没有当年意气,唯唯诺诺,却让雷少轩羡慕,也许这便是人生,合适就好。 山坡上,一片嫩绿,星星点点野花风中摇曳,一座孤零零的坟茔默默无语,颇显荒凉、寒怆。 隆起的土包,已经长满野草、野花,与草原融为一体,看不出什么两样,这是胡友德的坟墓。 雷少轩跪在土包前,磕了几个头,低声道:“胡叔叔,我接你回家……”忍不住心头一阵剧痛,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几杯清酒,化作伤心雨,洒于坟前。 生命如此脆弱、低贱,满山的野草、香花之下,埋着累累白骨,无数孤魂埋骨他乡。 人常说:心安处是故乡,对活人是;对逝者,遥远的亲人,才是故乡! 结义兄弟围着坟茔跪下,用刀、手将土包挖开,慢慢露出森森白骨。 焚香、祭酒、雷少轩用红布将胡友德的骨头收殓,收入五灵之心。 心头之事已了,雷少轩心头轻松,便不急赶路。此行任务,并无时间限制,雷少轩决定在此地宿营一宿,思考今后之路。 夜色溶溶如水,夜风淡淡如丝,花草寂寂香,深邃夜空,皎白明月高悬。 山坡上,燃起两堆篝火,死囚营几个兄弟围着一堆篝火喝酒,篝火通明,闪烁在每一张兴奋而通红脸上。 围着篝火,烤着喷香羊肉,一坛坛的酒喝空。 修行之人戒酒,雷少轩在宗门内没有朋友;而军营军纪森严,无法饮酒。难得外出一次,何妨且行且醉。 喝醉随地而卧,躺在铺开的牛皮,望明月高悬,北斗闪闪,无忧无虑,何尝不是另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