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三 先下一程
地平线上的橘红色只剩下淡淡的一瞥,马上就要天黑了,乌穆不由的夹了夹马肚子,尖锐的马刺让胯下战马嘶鸣一声,人力而起,好在乌穆弓马娴熟,双腿紧紧夹住战马的肚子,弯腰紧贴,死死拉住缰绳,战马立刻消停下来。 “这个骚鞑子,骑术倒是不错。”身后一个着棉甲,身披红色披风的家伙嘟囔道。 “武行,你在说什么?”乌穆用熟练的汉语问道。 武行诧异愣住,他可没想到乌穆的汉语如此熟练,他嘿嘿一笑:“卑职说,这簸箕山上到处都是荆棘灌木,恐怕骑马不便,到了山脚,便是下马来吧。” 乌穆明明听见了武行刚才的话,却是一点不恼,原因很简单,这武行是巡抚标营中少有的好手,是精锐的夜不收,吃两个把总的饷,还是莱州本地人,簸箕山极为熟悉,乌穆还要仰仗于他。 没有一刻钟,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山下,果然,满山都是低矮的树木和荆棘,而前几日的雪也掩盖住了上山的道路,这山的东北一侧虽然平缓,到处都是雪窝子,不要说马匹,就算是人也会很容易出事。 “留下十个人看守马匹,其余人带齐武器装具,随我一道上山。”乌穆高声喝道。 “武行,这里你熟悉,以你为斥候,前面引路。”乌穆对武行命令道。 武行点点头,背起弯弓箭囊,手持一把砍刀,走在了最前面,看得出来,他对这里很熟悉,很容易避开雪窝子和山谷,在密林之中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道路,暮色渐临,天空已经是一片铅色,然而武行手脚极快,山脊线就在眼前,乌穆大喜,原本想让人把旗帜展开,武行却是低声喝道:“乌穆大人,山那边有人!” 乌穆吹了一声口哨,上山的人全都停了下来,蹲在地上,乌穆静心细听,果然听到了人低低说话的声音,他赞道:“好机警的人!” 武行嘿嘿一笑:“咱是猎户,最擅长就是猎狐狸。” 乌穆拍了拍武行的肩膀,说道:“你随我一起上山,先看看情况。” 说着,五六个人猫腰钻进了山脊线上的灌木丛,趴在石头后面打量着山另一侧的情况,山后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火把,偶尔能听到叫骂声,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至少有三四百人,山下还有一大群的马匹。 这群人在山脊线下一个平缓的谷地里聚拢,开始支起帐篷,显然也是刚刚登山,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宿营,乌穆嘿嘿一笑,说道:“机会不错,我们先用火铳开火一轮,再行冲杀,夜幕之下,贼人必当大乱。” “万万不可。”武行低声说道,他继而解释:“这风是吹向东虏那一面的,若是用火铳,东虏许能嗅到火绳点燃的味道,平白暴露了。” 乌穆笑了笑,从手下人那里接过一杆火铳,放在了武行面前,借着落日的余晖,展示了火铳上的燧发机,他自豪的拍了拍铳身,说道:“这是燧发枪,不用火绳的,你就瞧好吧。” 武行羡慕的擦了擦嘴,他是知道这种自生火铳的好处的,见乌穆派遣手下去招呼人登山,武行说道:“现在别动手,在等半个时辰。” “再等半个时辰,天就彻底黑了!”乌穆低声吼道,天黑不利于打仗不说,李明勋的军令可是要求天黑前夺下这簸箕山的。 武行指了指山脊线后灰蒙蒙的一片,说道:“乌穆大人,天色昏暗,看不清楚,铳手贸然攻击也是多半落空,不如带天黑,敌人必将燃起篝火,我等用火铳齐射围坐在火堆前的东虏,岂不快哉,打死的多了,贼奴乱的厉害,咱们还可以冲杀下去,不光擒杀贼奴,还能俘获那些好马呀。” 乌穆看了看山脚下成群的战马,不由的点点头,对于缺马的社团来说,那几百匹战马可是一大收获。 乌穆当即传令众人不得出声,静心等待,山下传来敌人做饭的声音,不久就有香气传来,武行摸了摸咕噜噜的肚子,拿出一块冻硬的饼塞进嘴里,又问:“乌穆大人吃些吗?” “不知,等一会杀败了这些蒙古鞑子,吃他们炖肉,喝他们羊汤岂不快哉。”乌穆爽快说道。 武行咬着干饼,问:“你怎么知道这群是蒙古鞑子,莫非以为吃羊肉就是蒙古人吗?” 乌穆嘿嘿一笑,指着人堆边角,说道:“你看那屙屎的模样,便知道是蒙古人。” 武行瞅了一眼,也只是看到南面下风向有人蹲在地上拉屎,却也没看出什么来,乌穆解释道:“塞外不比你们大明,塞外蚊虫多,拉屎就得晃动着身子,否则满屁股包,久而久之,塞外的人就养成了拉屎晃动屁股的习惯,这定然是蒙古鞑子无异了。” 二人正说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蒙古人扎堆点燃了篝火,正一边烤火一边抱怨,而乌穆的手下也多是到了,这些护卫队大半手持燧发枪,其他人也拿着弓矢,乌穆看了看周围,感觉差不多了,武行在一旁啧啧称奇,此次他手下也来了三十余人,但是因为许多晚上看不清(夜盲症),大多没有上山,而乌穆手下这些人却是个个瞪大了眼珠子,似乎没有看不清楚的。 武行自然不知道,社团兵马主要来自两广、台湾的熟番和东海女真,这些人的食谱之中,鱼肉都是主食,自然少有夜盲症的人。 乌穆拍了拍武行发愣的脑袋,指了指左手边那五六十人说道:“武行,你地形熟悉,待一轮射过,你带左翼这些人冲杀,其余由我率领。” 武行打了个千,向左翼去了,护卫队中一老兵抱怨道:“大人,左面地形简单,更容易下山控制马群,这般好事怎么让这些明国人去干啊。” 乌穆咧咧嘴,说道:“老子可不想踩一脚人屎,你若愿意,你便跟着去。” 哗啦啦。 随着上百杆燧发枪放平,蒙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似乎眺望着,忽然山脊线上亮起一排橘色火焰,继而枪声传来,火堆旁的蒙古人瞬间倒地,有些人脑袋被打了个粉碎,有些人则被打断了手脚。 枪声之后,号角声响起,被密集齐射激发了勇气的士兵拔出刀剑,冲下了山脊线。 蒙古人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喊杀声和火铳声让阿门惊恐万分,借着火光,他们隐隐看到无数的黑影从山顶冲杀下来,刀剑明晃晃的,极为吓人。 人群之中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蒙古人四散而逃,乌穆迈开大步追杀,一时挥刀砍杀,下山的功夫已经砍杀了七八人,蒙古人逃跑下山,四处奔逃,而武行率领的人趁乱抢了战马,挥刀砍杀,割草一般收割着生命,马蹄声与叫喊声交织在一起,若不是有云彩遮住了月亮,怕是没有几个蒙古人能活着跑回去。 第二天早上,李明勋和曾樱登上簸箕山的时候,战斗完全解释,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地上摆了一排的尸身,至少有八十人,而死在下山路上和山脚下的更多。 “主子,巡抚大人,这是贼奴的首领,八旗蒙古的一个甲喇额真,被火铳打碎了脑袋,只剩下这身甲胄了。”乌穆把沾满了血肉的甲胄扔在李明勋面前,说道。 李明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乌穆,快去把马匹分给军队中的乞列迷和索伦兵,集中起来,要预备敌人冲山。” “冲山?李大人,你认为东虏会反击?”曾樱疑惑问道。 李明勋重重点头,说道:“没错大人,东虏副帅图尔格娴熟战阵,他肯定不会坐视我们占领这簸箕山,他们可能会冲山,所以我们要把骑兵集中起来,藏在山西南侧那片树林之中,一旦敌人冲杀,可侧击敌人,遏制敌人攻势,当然,东虏看到我们大规模调集骑兵,兴许就会放弃,而那对我们更好,这样有更多时间来布设战场了。” “那你认为此战该如何布置?”曾樱讨教道。 李明勋递给曾樱一柄望远镜,说道:“大人您看,我们在簸箕山上,面向西南莱州府,簸箕山往西北约么三里就是海岸礁石区,东南是一片开阔地,而朝敌一侧的簸箕山陡峭艰险,想来还是以两侧进攻为主,敌人马力充足,我们还是先行防守的好,您的标营骑兵最多,暂时就安置在山上,作为中军和预备队,而文登、即墨二营在西北方向展开车营防守,东南交给我们了,我会把炮营安置在簸箕山上,方便支援两侧的战场。” 曾樱按照李明勋的布置观察着战场,西北一侧还好说,正面不宽,又有不少巨石,而李明勋负责的东南一侧战线就宽太多了,那是一片庄稼地,极为开阔,想来也是东虏进攻之重点。 “明勋啊,你这是把重担挑在自己身上啊。”王承恩却忽然说道,他说话时候哽咽了许多,却也亲近了一些。 李明勋哈哈一笑:“巡抚大人,监军大人,能者多劳嘛。” 嘴上这么说,李明勋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明军的实力太弱,让他们挑重担,那可是自寻死路。 曾樱却是一眼看出了李明勋的想法,他郑重说道:“我们督领好登莱的部队,若是阵线有失,莫要说将帅斩首,本官也会以命谢罪!” 莱州城。 得到簸箕山失守的消息,图尔格亲手斩杀了逃回来的蒙古兵,才稍稍泄愤,他是没有想到登莱军队不仅敢主动出击,还敢到莱州城西北的旷野之地来,但是图尔格也没有贸然出兵,大军出征何等复杂,一个沟沟坎坎就可以葬送几百人马,而天亮之后,确定明军规模不过万余之后,图尔格终于下令迎击。 八旗军军队纷纷披甲上马,长矛弓矢火器与甲叶碰撞,金石之声不断,而随军的喇嘛也是高声颂扬佛经,一时之间军威雄壮,莱州城内,忍辱求生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更是心中害怕,隐隐有哭泣从各家各户传来。 从莱州城东门出击,八旗兵马呈现纵队前进,蒙古人在前,图尔格中军,而汉军旗的步卒和重炮坠后,从阵列上看,图尔格没有突袭的心思,完全想堂堂正正的打一仗。 簸箕山距离莱州城不远,大军出城不到一个时辰,前锋就是已经接触了,到了上午,图尔格的大军就在距离簸箕山不到三里的地方扎下营盘。 “主子,簸箕山是敌人中军,明军巡抚在上,且有重炮,左翼靠海是登州二营,以车营为阵,右翼步兵阵列是东番岛夷,骑兵与火炮夹杂其中。”作为前锋的甲喇章京向图尔格汇报道。 图尔格瞧了瞧,马鞭敲打着掌心说道:“这股子明军能顶到这里,不知道是有胆识还是蠢笨,还是试一试的好,诸位谁愿意前去。” 麾下诸将纷纷请战,图尔格环视一周,随手指了两人,说道:“何洛会,祖泽润,你二人各自带骑兵试探虚实。” 二人出列,接令而去,而图尔格翻身上马,说道:“我倒是要亲自试试这明国巡抚。” 图尔格与祖泽润已经提及,暂且不说,这何洛会是地地道道的满人,如今却担着蒙古正蓝旗的固山额真,究其原因,在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的成立过程中,皇太极既利用他们压制满八旗的不服从者,对汉蒙八旗也是不信任,汉蒙八旗都是经历过一个缓慢的扩建过程,最终定型为八旗的时候,好多固山额真是由满人担任,比如第一批的八旗蒙古固山额真就有五位是满人。 祖泽润从本阵点验了千余骑兵,纵马像右翼而去,此时北风正烈,大风扬起地面上的尘土和草叶,整片天空都是灰黄之色,目力所及,尽是萧瑟,祖泽润看了看风向,喊道:“儿郎们,随我冲杀一番,杀败岛夷,人人有赏!” 加更答谢,看到‘终于有时间了’‘潘学忠’等几位老哥的打赏,多谢多谢,如今这本书已然有了位堂主,无人再敢说作者君是死扑街了,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