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下马威
听完了义从军的待遇,禅房之中所有的义军首领全部低下头,这个时候就需要取舍了,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生与死,他们也非常清楚天下免费午餐的道理,尤其是改换门庭的时候,那就是有舍有得。 义从军的待遇并不低,甚至远远好于清军和明军的待遇,但那是对于士兵来说,他们作为首领或者说日后义从军的军官阶层,显然是失去了很多的特权的,但许多根本的东西没有变,那就是军队仍然属于他们,他们拥有所有权和指挥权,也拥有自家营头中的升迁和处罚的权柄,但许多东西丢失了,他们无法再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战与和,也无法从军队本身获得利益。 实际上,这对于这里所有人都是一个难以取舍的事情,虽然每个人抗清都会喊出反清复明或者反抗暴政等等之类的口号,但那些仅限于口号,这群在山东大地上已经存活许多年的义军首领已经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甘美,现在让他们舍弃部分特权和利益,无异让人感觉难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岳飞,也无法要求每个首领都明大义。 “丁家哥哥,那治安军是什么待遇?”任七问道。 梁敏喝道:“任七你失心疯了不是?这义从军已经是要夺你的权柄了,难道你还想更进一步?” 任七嘿嘿一笑:“问问罢了。” 丁维岳道:“治安军其实本质上和义从军一样,都属于雇佣军和临时编制,但与义从军不同,治安军的所有军官都是来自东番派遣,不允许私人掌握,所以咱们甭想着带着兄弟加入,因为所有人都会被分开的,不过治安军的待遇都不错,所有治安军的家属都会被安置到海外去,他们会获得东番的贷款用于开垦土地,治安军的装备也是不错,东番人不需要的装备,优先供应治安军,其次是义从军,最后才是盟军.........。” “那听哥哥这般说,治安军待遇着实不错,但与那些东番兵有何不同,难道海外来的东番兵是亲兵家丁,治安军是本地人便是外人么?”任七问道。 丁维岳摇摇头:“治安军与东番经制之师待遇几乎是一样的,但那是在军中,但伤退、战死或者退役之后便是不同了,人家东番兵服役满了,便是自动获得公民身份,相当于老家的士绅,当地的衙门还有各类安置和补助,治安军就是不同了,他们就是拿钱打仗,死了和伤了只给抚恤,其余待遇都是没有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东番人说,他们在海外一个大岛上办了一个学堂,咱们可以把子弟送去学习治军习战之法,还教授使用火炮,回来后,愿意跟着父兄就跟着父兄,想进治安军也可以安排,这倒是顶好的事。”丁维岳最后补充道。 听完之后,众人也只是点头,没有表态,梁敏轻咳一声:“诸位以为如何?” “嘿,人家东番还得挨个找咱们谈,兴许条件还能商议咧,梁老哥这话问的太早,太早啊。”当即就是有人说道。 梁敏瞪了那人一眼,说道:“我哪里是问尔等选择哪个军,而是问问,你们要不要去胶东!” “梁老哥,你去不去?”一个小头目问道。 梁敏坚定的摇摇头:“我在曹州这些年,好容易聚拢了这些儿郎,有了如今的局面,轻易是不会挪动窝的,除非东番人能把我榆园军这些人都安置了,而且,我听说胶东少有平地,如今年景不好,咱鲁西是平原,在这里还能嚼裹,去了胶东,还不知道咋地呢。 清虏是凶悍,但咱们也不是没见识过,百十里的榆树林,钻进去谁能找到,就算清虏进林,大不了钻地道,他们有啥法子呢,我感觉能抗过去!” 梁敏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大部分人选择了留下,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首领选择去胶东,其中以丁维岳和任七为首。 梁敏等人不知道是,高锋已经决定在半个月内撤军了,此次西征,从胶州出发的时候,不过有四万余人,一路西进,收取赎城银,攻打城市,所获极为丰厚,光是黄金白银等贵金属就获得不下六百万两,还有大量的布帛、棉花、丝绸、瓷器,许多已经运到了胶州,在胶州城中,来自本土的商人聚拢在一起,拍买这些战争物资,相信此次所获会不低于一千万两,虽说山东比不上江南,到底也是富裕省份,再是灾荒年,缙绅地主总归是有钱的。 除了银钱和物资,大军还获得了大量的丁口和马骡,光是处置的缙绅亲属,就得到了两万余人,这些人都会到胶州再行审判劳改或者流放,而马骡也是数量众多,光是战马就缴获近四千匹,各类大牲口超过两万,至于猪羊这类注定变成食物的牲畜,那更是无法计数。 十一月中旬,西征大军选择后撤,首先是高锋率领的北线,其缴获的物资早已向后输送,麾下只有骑兵和轻装步兵,他们在济南府城外一把火烧了营寨,万余兵马直接东撤,前往青州,而武行率领的主力则由东昌府顺着冰封的运河南下,把不便携带的粮食多余的军械统统扔给了刚刚加入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的梁敏等人,然后带上约么八千义军和两万余亲属继续南下,席卷大半个兖州之后,与乌穆麾下的海军陆战营汇合,而乌穆也劝来了在苏北一带流动作战的义军谢迁部,陆军、海军陆战队、治安军和义从军各部组成了一支绵延十余里,人数多达十万的行军队列,一路向东,返回了胶州湾。 张存仁派遣的侦骑看到的是十余里的车马队伍,一排排闪亮的刀剑枪矛,随风招展的旌旗,还有列队行军的军卒,如同滚滚洪流向东而去,这是不可阻止的力量,张存仁在德州听闻消息,果断率领满洲八旗和绿营兵南下,斥候与骑兵在济南到青州漫长的官道上与赵君肃的骑兵精锐鏖战许久,双方忽有伤亡,但总归无法阻止北线的轻装队伍,而四省汇聚来的绿营也只是解了济南之围,终究没有与合众国军发生大规模的决战。 清军顺利进入济南府中,守城已久的山东巡抚张儒秀和山东各镇的官将全部出城迎接,张儒秀却没有得到任何一句宽解的话,进入节堂之中,四省总督张存仁往主位一座,沉声道:“诸位,岛夷东还,济南解围,大家都可以宽心了。” 张儒秀连忙说道:“全赖天子和摄政王洪福,总督大人之威名,想来东番岛夷也不敢当我大清十万王师!” 原本以为,自己表现谦卑会得到上司的青睐,以图在后面的战争中获得更多表现机会的张儒秀,却是听到咣当一声,桌上的茶盏已经是被扔了满地,张存仁拍案而起,呵斥道:“张儒秀,你身为一方巡抚,肩上担着山东数百万百姓的安危,不思杀敌保国,却是研究这溜须拍马之道,你可知道,山东为岛夷祸乱,你有大半的罪责,难道以为登莱巡抚朱国柱为朝廷怪罪,你便是不用负责了吗?” 张儒秀连忙跪下求饶,山东的官将也是一并跪下,但张存仁丝毫不给机会,郑重说道:“本官已经向朝廷弹劾你尸位素餐、畏敌不战等大罪十二条,张蓄奴,你回去收拾一下,等圣旨吧!” “你.......!”张儒秀一下便是跳起来,他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张存仁听到的话,且不说自己和张存仁无冤无仇,就算是有些嫌隙,在这个时候,也应该让自己相助啊,万万没有想到,张存仁一上任,便是弹劾了自己,还表现出让自己去脱帽待死的样子,张儒秀知道自己没能守住山东之土,但也清楚,朝廷的宗室亲贵和六部重臣应当清楚,岛夷势大,山东无外援的情况下,谁来也守不住,自己虽然有罪,但罪不及罢官,更不得论死! “张存仁,你休想诬告,本官这就上书摄政王,好好参你一本!”张儒秀大声骂道。 张存仁竟然是喝道:“左右何在,把这厮插下去,关进大牢!” “朝廷尚未明断,你却关押巡抚重臣,张存仁,你这是谋大逆!”张儒秀见那些士卒真的要拿自己也是慌了手脚,大骂道,见张存仁毫无改变心意的意思,他明白了过来,大声骂道:“张存仁,你个混蛋,这是要把本官当替罪羊,杀本官立威吗,朝廷不会放过你的,等你剿灭不了岛夷,你一定比本官死的难看一万倍........。” 张儒秀的声音越来越远,张存仁重新落座,面朝节堂中的文官武将,说道:“列为,本官之所以如此严刑峻法,盖因国事艰难,但凡有错者,皆要用重典,万不可稍有姑息,诸位,张巡抚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日后尔等当勤劳王事,为天子,为摄政王分忧!” 满堂官将,无人胆敢再说一句话,能站在节堂中的人,无一不是人精,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谣言不可信,原本大家以为,山东糜烂至此,当有亲王出征,却只派出一个张存仁,以为这个家伙是党争的牺牲品,却不曾想,张存仁如此专断,山东巡抚也是少有的封疆大吏,虽有过错,但断然不能直接被锁拿,可是张存仁就是做了,人人知道这是杀鸡儆猴,却生怕成为第二只鸡! 张存仁此番才露出狰狞,也是有缘由的,他知道平定山东非一日之功,当初临危受命,他便是有了决断,而朝廷对他也是支持的,之所以一上任就是处置了张儒秀,除了立威还有便是战略相悖的原因,他早已得到消息,张儒秀联合山东官将,上奏折弹劾自己畏敌不前之罪,虽说多尔衮已经全权委托自己,但张存仁仍然不希望受到朝中掣肘。 畏敌不前更是无稽之谈,无论是前线的张存仁还是北京的多尔衮都很清楚,山东平乱,大清输不得,如果十万大军输了,北方再无一支兵马可抗东番,到时候,东番长驱直入,中原登时大乱,届时,只能让湖广、江南之兵回援了,那朝廷先前明后东番的战略决策将会彻底流产,所以张存仁没有理会张儒秀内外夹击,在济南府与东番决战的策略,而是选择缓进缓战,张存仁不认为十万大军足够战胜岛夷,这是一支刚刚从各省凑来的士兵,军饷不足,士气不旺,而且四五年没有经历大阵仗,如何能会歼东番呢? “如今山东局势不稳,鲁东岛夷作祟,鲁西土寇祸乱,本官得天子和摄政王信重,总督四省,便是要彻底平定山东,如今已经是深冬,天气严寒,不便大战,所以对岛夷暂缓进攻,先行积蓄粮草,但鲁西土寇却万不可再行容忍,本官已然决断,先剿土寇,再灭岛夷!”张存仁环视一周,当即说道。 节堂之中,诸将都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张存仁倒是真有见识,没有急忙慌的与岛夷决战,张存仁见诸将不再紧张,看向不远处一个叉手而立的武将:“河南总兵高第何在?” 这武将正是高第,其在江南之变中损折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却好运渡江保住了性命,战后返回了河南,如今又作为入援清军一支,加入张存仁的麾下,张存仁道:“这段时日,你麾下骑兵袭扰东溃之岛夷,斩获颇丰,念你在江南与岛夷对阵经验颇丰,本官已经奏请朝廷,升任你为山东提督,赏纹银千两!” 高第没曾想自己会得如此封赏,当初入援山东,他在河南开归一带,最先赶到,因为侦查,没少与对手的骑兵交手,互有胜负,但在此时成了晋身的资本,不禁大喜! “高第将军与岛夷交手较多,想来对山东作乱的岛夷颇为了解,就请你为大家分说一番吧,如何?”张存仁抬手说道。 “末将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