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零三 情势所迫
荷兰俘虏成为开普敦城市建设的主要劳动力,他们烧制砖瓦修建房屋、工坊,开采石板铺就了开普敦城中主要的道路,荷兰俘虏承担了沉重的体力劳动,以至于出现过两次成规模的暴动,但很快就被治安官给镇压了下去,有部分荷兰俘虏逃走,但是人数极少,并不是治安官增强了约束力,而是回到荷兰军营的俘虏过的更艰苦。 在开普敦,承担重体力劳动的荷兰人会得到充足的食物,高粱米饭和骨汤肉汤管够,偶尔还能得到一点酒喝,高粱酿造的白酒属于国民团体,少见的啤酒只有高层才能喝到,而荷兰俘虏喝到的酒是葡萄酒,要知道,葡萄酒在欧洲一般只有贵族才能喝到,之所以造成这类奇观,是本地的法国移民的葡萄园获得了丰收,开始尝试酿造葡萄酒,中国人对葡萄酒的接受度比较低。 实际上,欧洲人饮用葡萄酒,一方面是愚昧的认为红色的葡萄酒可以补充和净化与之同色的血液,而另一方面则新教的推广,基督教徒们心中,红酒是耶稣基督的血液,平民们也可以在圣餐礼上享用。 (红酒不一定是葡萄酒) 受限于葡萄品种,种植方式和酿造手法上的不同,开普敦葡萄酒酿造还不成熟,中国人也分辨不出这类葡萄酒是好喝还是难喝,自然也无法协助法国裔移民进行市场反馈,在‘开普敦大曲’供应充足的开普敦,也只有荷兰俘虏(实际来自德意志诸侯、北欧和法国的人多些),才愿意当这个小白鼠。 当滑稽的战争拖延到永历六年后,有部分荷兰士兵受不住军营里的艰苦生活,逃到了开普敦,他们带给原俘虏的消息是,军营里蔓延着疫病,每天只能吃干硬的面饼和发臭的咸鱼和肉干,如果补给船来的不及时,这些也没得吃,还要喝苦咸水,每五个人就会有一个人死去,完全没有轮换制度,看不到希望,‘就像被养在猪圈里的蠢猪,远洋船上的水手都过的好些,至少他们还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逃往士兵和水手的到来让荷兰俘虏的心安定下来,当战争结束的时候,开普敦的战俘营里的荷兰人差点突破一千,无论是利特曼还是普通的荷兰水手,亦或者开普敦诸君,都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西印度公司还要打下去,累西腓还在打仗,他们的兵力并不充足,东印度公司需要武装船只,封锁连艘舢板都没有的开普敦,还不如去巴达维亚参战。 实际上,荷兰本土的绅士们也为此吵闹不休,但有一点,开普敦必须处于战争状态,这样当东方的战争分出胜负之后,荷兰还能把开普敦当一张牌来打,如果撤出,以前的付出将会毫无汇报,实际上,西印度公司也想减少投入,询问利特曼,南非战场最低需要多少人,可以维持战局,利特曼给出的答案是一千五百人,但前提是,要先投入各类建材和器械,把海岸上的临时军营打造成一个简易要塞,考虑到最近的后勤来累西腓,意味着可能会投入四十万杜卡特,约合六十五万两白银,绅士们选择了放弃,让两千五百人继续烂在桌湾的沙滩上。 在战争僵持的时间里,周泽宇和高英武以及几个开拓队的长官曾经计划过把荷兰人赶下海,或者聚歼在沙滩之上,毕竟开普敦能武装起四千人,适当的时候,还可以阻止黑奴参战,筹划之后,发现成功率很高,区别只是死三百人还是五百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驱赶走荷兰人没有任何好处,即便是荷兰人离开沙滩,桌湾里的荷兰武装船还是能封锁开普敦,开普敦依旧不能进入正常状态,既然不改变什么,那又何必为此付出呢,归根究底,海岸上的那些荷兰士兵也只是牵扯了骑兵队和部分民兵罢了,除了每天当闹铃一样的炮声,开普敦还是和平的国度。 在观察了荷兰军营,发现一如往常之后,周泽宇照例巡视了开普敦的各个角落,然后返回了办公室,查看各类汇报材料,‘荷兰墙’修筑完毕,城里的道路大半完成了硬化,战俘营的长官要求周泽宇为荷兰俘虏安排新的任务,毕竟其中有部分人是当不了泥瓦匠的,周泽宇大笔一挥,让其烧砖采石,为以后修码头做准备。 高英武从北部定居点发来的报告书,在简易的规划图上勾勒了这个冬天要开垦的土地,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对外的通道已经被关闭,黑奴贸易停止了,为了获得足够的牲畜和粮食,捕奴队依旧在进行小规模的捕奴和驱逐,奴隶是不能闲着的,开垦土地成为了唯一的工作,新开垦的土地上不会种植小麦等粮食作物,因为实在没有足够的合格劳动力,这些土地会在明年春天种植苜蓿,用来放养牲畜,顺便提升土地肥力,等到战争结束了,用来安置移民。 周泽宇大笔一挥,同意了高英武的计划,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计划,开垦土地效率也在降低,究其原因是工具的缺乏,开普敦有不少铁匠,至少铁匠的比例远远高于本土的一些行政区,但本地缺铁,虽然发现了一些小型铁矿,但开普敦人太少了,支持不起来铁矿石开采、筛选、冶炼,实际上,也没这方面的人才,铁锭的存量在下降,周泽宇思索片刻,写了一个手令。 这是发布给骑兵队的命令,让其前往当初盖伦船之战的战场,把那些被炸的四处都是的荷兰火炮给拖拽回来,一些大型的铁件,比如铁锚,也可以带回来,归根究底,就是收破烂,为此调集了四百精壮黑奴交由其调遣。 那艘盖伦船上有火炮三十多门,加上铁锚、锚链和一些铁件炮弹,凑个一百吨铁不成问题,可以解暂时之忧。 工作到了最后,周泽宇想了想去,发现自己好几天没有找荷兰人的麻烦了,他思索片刻,给海岸军营里的利特曼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内容比较简单,用两桶美味但是没有人愿意喝的红酒换取利特曼的一道命令,既然你们荷兰人每天象征性的打几炮,那索性约定好时间打,每天早六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六点各打两炮,这样就可以让开普敦城不用鸣钟了,周泽宇最后附上了两个银币,声称这是敲钟员的工资。 挑衅意味十足的信件和两桶酒被送到了荷兰军营,很快响起了隆隆的炮声,沉不住气的利特曼在报复,炮声让办公室里的周泽宇感觉没有那么无聊了。 在欢乐的气氛中,周泽宇书写了一份秘密报告,事关一些欧洲的局势,信息来源主要是那些投诚过来的雇佣兵和一些低级军官,荷兰这个民族对自己的民族认知和对国家的忠诚远远低于对金钱的渴求,荷兰在十八世纪快速的没落就与荷兰资本家抛弃荷兰,转而前往伦敦有着巨大的关系,在金钱的诱惑下,很多人前来投诚,带来了一些消息。 已经确认的是,尼德兰与英国的关系在快速恶化,在去年十月份,英国就颁布了航海条例,而尼德兰也在备战,去年的海军税提高了三分之一,五个海军部也组织了部分武装商船和军舰对商船和渔船进行护航,这些情报,周泽宇没有一项可以印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前往东方的荷兰船只规模在缩小,这也侧面印证了欧洲局势紧张的传闻。 这份报告会被送达南部海湾,菲茨海默的船只每两个月会来往于开普敦与莫桑比克岛一次,他会把这份报告送达国内。 巴达维亚。 城内传言总督范迪门已经死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城内白人的视线之中了,而前方传来的林加岛海战失利的消息更让人惴惴不安,虽然东印度公司方面宣称己方取得了胜利,但是没有带回来一艘船,这倒是情有可原,但没有带回来一名中国水手,就已经证明那是吹嘘了。 然而,范迪门还没有死,他只是重病难愈,从湿热的海边巴达维亚堡转移到了城内东南角的别墅之中疗养,事实上,他的病情在进一步恶化,但依旧拖着病躯,在巴达维亚举行了一次阅兵仪式,向全体巴达维亚居民展示了东印度公司雄厚的海上力量。 与范迪门病情一起恶化的是战争的局势,一些秘密只在东印度群岛委员会这七个人之中流传,但绝望的气氛还是笼罩在了巴达维亚的上空,在阅兵式之前,城外南部的广场上处死了一个高级商务员,这个人还与十七位绅士中的某一位过从甚密,罪名是里通外敌,但实际上高层都清楚,这个商务员把私人财物交由了某个西班牙商人,让其秘密带回国内,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在如今的形势下,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东印度公司的高级雇佣利用职权贪污和走私不是秘密,每年都会汇往本土远超其薪金水平的收入,在查处几个人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成为他们往老家运黑钱的途径,但这被绞死的高级商务员选择了西班牙人,那更是证明了巴达维亚一直传播的谣言,英荷关系处于战争的边缘。 范迪门病情的恶化与之脱不开关系,这位总督寄希望于远在欧洲的商船返航加入巴达维亚舰队,如果可以,他还希望能多几艘荷兰海军的制式军舰,但最终的结果是,没有军舰,也没有商船,本土在备战,殖民地就要做出牺牲,十七位绅士给范迪门的密令是,在减少尽可能维护东印度公司利益的情况下,结束东方的战争,以投入资源到本土,范迪门给李明勋发去了求和信件,李明勋提出了苛刻的要求,范迪门知道,只有打赢海战,才能真正的迎来和平。 对于范迪门和东印度公司来说,再等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国内不会再有支援船队来的,而时间拖的越久,合众国在爪哇海的能力就越强,这个国家不仅是个海军霸主,还是一个基建狂魔,仅仅用了半年就在邦加岛修筑了一个支持大舰队作战的港口,再过半年会怎么样?他们岂不是要在爪哇岛上修筑一个! 整个公司上下都谋求开战,特别是东印度群岛委员会的成员,他们希望范迪门死之前决出胜负,因为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会承担起这场战争的一切,如果输了,范迪门为此负责,承担来自国内的怒火,还有可能被当做战犯送到合众国手中,如果赢了,行将就木的人只能享受鲜花和掌声,权柄和利益将由其他人继承,范迪门作为一个政治家岂不明白属下们的心思,但是他愿意去担当这个角色,也只有他能承担起这一切。 他已经当了十七年的东印度公司总督,全程见证了东方这个海洋强国的崛起,近十年来,东印度公司每年高涨的利润和扩张的势力范围是他的功劳,而一个如此强劲对手的诞生也是他的罪过,合众国带给尼德兰的利润麻醉了远在欧洲的十七绅士,但从未麻醉他,范迪门选择孤注一掷。 为此,范迪门集中了最后一波力量,他把班达和安汶的驻留舰队全数抽回,在巴达维亚现有的舰队中挑挑拣拣,把那些火力弱、速度慢不适合战列线对轰的军舰派遣到了锡兰岛,去对付葡萄牙人那些杂七杂八的舰队,将加勒港中的精锐抽调了回来,精兵强将在手,对付合众国。 田忌赛马不适合范迪门,他要以强对强,以弱对弱。 同样,李明勋也不想再等待,泰勒率领的支援舰队抵达了文岛港,海军的实力达到了巅峰,是时候与荷兰人决一雌雄了,东方世界只能有一个海上霸主,李明勋是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