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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四 意

    李君度回了自己的别院,躺在床上,用纱布把胸腹和左臂包裹起来,再淋上些猪血,又让大夫开了方子熬药,弄的整个房间里都是味道,他本人则是吃了一副安神汤药,沉沉睡去,以避开待会的暴风雨。

    正如李君度所料,负责省城治安的白荣安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并且把英王遇刺受伤的消息传来回去,紧接着粤桂两高官官沈达春和元老李北极以及两位议员到了英王别院,原本李北极和两个议员是代表国会来监督问责的,但出了这等事情,原本商量好的计划全都抛之九霄云外,特别是李北极,一身海军上将礼服,霸气逼人,带着百余陆战队员直接把别院全都围了进来,提着鞭子进门,见了英王侍卫就是一阵抽打,好似一头暴怒的霸王龙,人人不敢靠前,人人不敢言语。

    “蠢货,该死的货色,你们的脑子是狗吃了,还是眼睛瞎了,竟然让人近了英王身,若在阵前,非得把你们这群货全都挂到桅杆上,曝晒而死不可!”李北极对着侍卫队的人挨个抽打,每鞭都是照着脸面招呼,这群侍卫明知李君度是假装遇刺,没有受伤,此刻也不敢做声,更不敢解释什么。

    英王侍卫全都出自海军和陆战队,是当年李君度随大舰队远征印度洋,迎战欧洲联合舰队时选拔出来的,而李北极正是当年的印度洋舰队司令,侍卫们无不认得李北极,而李君度与李北极更是渊源极深,李北极不仅是帝国海军上将,印度洋海军司令,还是帝国皇帝的徒弟,年轻时便是杀伐果断的帝国舰队司令,爪哇大海战时,更是率领战列舰和重巡迎着荷兰战舰火炮齐射绝命冲击阵列的人物,战场上下来的人,哪里有什么好脾气的,眼瞧着李君度重伤躺在床上,李北极更是愤怒至极。

    “还有你们这些混账,就知道向御前,向国会打小报告,说什么英王重用酷吏,大肆捕杀归附功臣,还叫嚣什么违反帝国宪法典,滥用职权。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嘴里那帮子功臣勋贵干了些什么,竟然敢刺王杀驾,可见那群叛逆狼子野心了,告诉你们,英王没事还好,英王若是出了事,别说牢里那帮子货色,就是你们几个,还有南京那几个大嘴巴,通通都得陪葬,查,四省戒严,封锁所有交通路线,狠狠的查,非得要把幕后主使和知情人全都查清不可,一个也别想漏网,一个也别想跑脱,但凡有一丁点的嫌疑,都要抓住全家来问,查!照死了查........。”

    李北极怒火中烧,大骂之下,一省之尊,国家议员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来,要知道,李君度在琼州治丧的时候,他们可是没少为那些藩臣士绅说话,也没少说英王滥用职权,擅开大狱,可现在英王遇刺,事情就完全变了,他们那些言论岂不是为叛臣乱贼说话,一个同谋的帽子扣下来,一辈子就完了。

    李君度吃了安神药,是准备先睡一觉,等这些元老、议员和地方官员吵吵完了再‘醒来’的,但躺在床上的他发现定海公李北极一进门就是把侍卫队堵在院子里‘教训’,这可再也装不了昏迷了,因为他还有很多后招是需要侍卫队去做的,若是被别人做了,许要露馅了。

    “水.....水.......给我些水.......。”李君度还记得他年幼时候,李明勋抱着他讲的一个笑话,人昏迷后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水,此刻正用上了。

    “快来人啊,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守在床边的人大声叫了起来。

    李北极等人涌入房间,全都围在了李君度床边,李北极推了推,喝道:“让开一些,闷也让你们闷坏了。”

    “定海公,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李君度佯装不知的问道,他虽然没受伤,可安神药是吃了的,正是药效使劲的时候,所以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这倒是和重伤后的伤员差不多。

    李北极握住了李君度的手:“原本是要回槟城的,受元老院差遣,顺便来广东看看,有些脑袋长了反骨的混账在南京说你的不是,我看啊,是该好好清理清理,收拾收拾了!君度,你伤的如何?”

    “就觉得浑身疼,尤其是手臂。”李君度说道。

    李北极喝道:“军医呢?”

    “卑职在。”军医从人群后走出来,李北极一看,也是老熟人,这个军医是当年李君度远征印度洋的时候,其母为其寻觅的,虽说李君度没有用得上,但一身医术在海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李北极也受过他的恩惠。

    军医是李君度的亲信,早已准备妥当了,一挥手,一人端着铜盆走来,铜盆里的水染红了,里面是几块碎玻璃和铁片,军医说道:“爆炸是在车外,殿下在车里,实木车门挡住了大部分的碎片,但玻璃被震碎,伤了殿下的躯干,好在殿下是大富大贵的运势,没有伤及内脏,所有碎片都取出了,失血多了些,所有需要长时间的休养........。”

    “谢天谢天,没有伤到内脏就好了,军医,英王的手臂无碍吧。”李北极问道,他是见惯了生死的,知道只要没有伤及内脏,就不会有大问题,再做好防感染就可以了,但他也担心手臂,生怕会截肢。

    军医道:“手臂只是小伤,但可能是碰撞到了,卑职查看过了,没有骨折,剧烈的疼痛很大可能是骨裂,不会伤及性命的。”

    李北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了,他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运的,想当年咱们在印度洋打那群红毛大鼻子,三支舰队,都冲洋人的战列线,旗舰都受伤了,我和西蒙斯元帅都是挂彩,偏生你这位舰队司令连汗毛都没有伤着,那样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不会在这臭水沟子里翻船的........。”

    李君度问:“不是还捉了活口么,活口呢?”

    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面如死灰说道:“赵长官要去了,说是要捉拿元凶.......。”

    “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忙,清算委员会的人捉元凶,要你们侍卫做什么!”李君度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连忙带人走了。

    显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过度清算的问题了,刺王杀驾是谋逆大案,西南四省的清算行动顺势转为平叛剿逆,而南京来的人还有原本心猿意马的四省地方官员,都必须藏起自己的那些心思,由搅局者变成帮助者,才能把自己择干净了。

    原本前来兴师问罪的一群人,此刻唯有聚在英王面前,悉听尊便,受这位大西南八省司令的差遣,展开更大规模的清算和抄家,而等沈达春等人从别院出来的时候,广州城已经乱作一团,全城戒严,城外驻军加入到了抄家的行列,原本热闹的夜市此刻人烟稀少,回想起广州曾经的繁华,沈达春神色有些黯淡。

    “达公,你不觉得英王遇刺过于巧合的么?”四轮马车里,议员沈廷枢低声问道,他是已故大明忠臣沈廷扬的胞弟,东南抗清时便是加入了帝国国籍,先是从事航运贸易,继而在南华安家落户,是国会之中影响力极大的资深议员,因为与前明的关系,身份履历又无懈可击,才是代表议院到西南来。

    沈达春与沈廷枢都是松江府人,也是旧相识,说话自然方便许多,沈达春道:“什么巧合不巧合的,难道你还能扒开英王身上的纱布去瞧瞧伤口去?别的不敢说,西南清算之事,也是天子所愿意看到的。”

    “这怎么会,西南三藩归附,藩臣士绅都是有功的,天子叙功给了他们爵位,还允诺三年之后再行帝国法令,以让其有适应之期,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天子亲口答应的。”沈廷枢道。

    沈达春笑了笑:“三省出了一王五公,十数侯伯,元老院中也有影响力,又是献上三省,奉帝国为正统,以最体面的方式结束前明统治,这等功勋,天子若连这些表示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

    沈廷枢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这是英王自作主张?”

    沈达春想了想,道:“谁又知道呢,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原本以为,得在解决平西叛逆之后再行动手,看来还是我小看天子,小看英王了。”

    “怎么,达公认定必遭这一劫么?”沈廷枢满脸诧异。

    “那是自然!”沈达春长叹一声,说道:“你方才说天子给了西南豪强三年适应之期,允其慢慢顺从帝国法令,可这大半年来西南的反应您也不是没看到,西南豪强,不论前明宗室,三藩子弟还是士绅大夫,有人废奴么,有人按实数报税么,有人主动上缴火器么,没有!没有人真的顺从天子旨意,慢慢向帝国新政新生活靠拢,他们相互帮着隐瞒,对抗新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垫着脚,等着三年之后又三年,然后不了了之呢。能看清时势的人,但能看清时势且又有影响力的都去了南京北京,西南豪强一盘散沙,早晚要惹出事端,旁的不说,英王琼州治丧期间,赵文廷大抓通敌之人,那些人可一点不冤,全都有从平西叛逆那里得来的亲笔书信,字迹、签名和印章都是对的上,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可西南豪强怎么说,还不是包庇隐瞒,甚至有人敢在报纸上叫嚣污蔑,言辞直指当今圣上,这是自寻死路啊。”

    “可是我总觉着英王是有意为之,非得和他们过不去。”沈廷枢道,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达公,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扩大,涉及到南京那边,甚至影响朝局,你得知道,去年英王在江南办侵吞国产囤积居奇案,虽说抓了个国舅爷了事,可国会里,不论元老还是议员,都恨得牙根痒痒,无论上往御前递折子还是舆论报纸,没少找英王的不是,会不会英王借着这个由头往上打,最后来一出改天换日,让皇上成为真的皇上!”

    李明勋即天子位的时候,做出的政治承诺是称帝而不行帝制,也不断的向南京的内阁和国会放权,太平省份的事务已经不太参与了,只管军政,可沈廷枢这类人心中都是有块石头,怕哪日帝制再兴,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不会,天子若有那个想法,称帝时便直接做了,怎么会耍这个心思,再者,英王到广东不过月余,哪有时间呢?”沈达春连连否定。

    沈廷枢道:“可你说英王图些什么呢,他办了这件事,清算了西南三藩,只能是得罪人啊。”

    “做皇上不好做不能做之事,是英王最大的孝道了。”沈达春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见沈廷枢迟疑,沈达春又说:“英王所为,于国有利,于民有利,又不为各级官员、议员所喜,才是我辈之福啊。”

    沈廷枢这才明白了过来,英王得罪的人越多,也无法继承皇位,这比当初立嫡子为太子更让人放心啊。

    “就算不会向上攀,也怕往下走,你要知道,九龙和婆罗洲,也有很多不合帝国法制的东西呢。”沈廷枢担忧说道。

    “但那不是英王管辖之地,再者又是公司管制,你我又何必担心呢?”沈达春却是不在乎,他思虑一会,说道:“本以为英王主持西南军政,以灭平西藩吴贼为重任,这些时日所作所为看来,英王这是要借机重整西南河山了,先查通敌,再出谋逆,这是要彻底清扫西南的封建余孽了,依我看,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西南各省的土司怕是也在英王的清算名单上,就是不知是在吴贼之前,还是吴贼之后咯。”

    “若是真能把土司也一网打尽,改土归流,倒也是一大功劳啊。”沈廷枢也是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