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七七 日本使团
在申京码头的另外一侧,一艘桨帆船上,数十名日本人也远远观看了海军仪式,这些人隐隐然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为首,这人一身淡青色的狩衣,气质倒是不凡。此人名为大久保隆升,是此次日本德川幕府使团的正使。 “中国水师武功之盛,实非我日本可比拟的呀。”大久保隆升看着远去的那些舰船,感慨说道。 日本使团众人全都低下头了,他们脚下的这艘东升丸号是日本江户造船厂制造的一艘商船,配备了船帆和船桨,既可远航又可以近海转圜,已经是少见的好船,就算是在日本水军之中,也是不多,但与远去的那些舰船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呵呵,那些只不过一些落后的舰船罢了。”懒散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走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着的已经是帝国工薪阶层喜欢的衬衫和长裤,发型也很干练,如果不是他说的是日语,仅凭打扮,人们或许会认为他是帝国一位青年教师或者工厂技术人员。 这个年轻人名为后藤信纲,他的父亲就是日本政坛极为有名的后藤昭信。当年后藤昭信在李海领导的倒幕战争中得幸,成为了一个小大名,虽然封地不大,但却凭借自己的能力活跃在日本政坛之中,他先是成为武家传奏,奔走于京都的公卿与幕府、诸大名之间,后来随着上国三本枪的老去,以及日本内战期间,三本枪与幕府关系恶化,后藤昭信又成为了幕府、三本枪和西南大名之间的话事人。 而后藤信纲是昭信的儿子,幼年在京都长大,十二岁就留学中国,长达十年时间,这一次日本德川幕府派遣使团来中国,信纲担任副使。 “真的吗,信纲殿下,这些如城堡一样的舰船,还是落后的吗?”有人问到。 “当然,当然。”后藤信纲背着手,说道:“帝国海军现在的主力舰船都换成了铁甲舰,分巡洋舰、护卫舰,吨位都与你们眼前看到的相仿。那是以钢铁为材料制成的军舰,速度快、火力猛,而且装甲强大,你们看到的这种舰船,既追不上又打不穿。” 大久保隆升轻蔑的看了后藤信纲一眼,表示不信,他扭头看向了船舷边一位干瘦老者,问道:“木户先生,信纲殿下说的是夸大之辞吧。” 木户微微摇头:“非也非也,吾在南洋曾见一巨舟,可载三千人。吨位达到两万,是眼前所见大舰的四倍呀。” 木户文生是此次使团之中的翻译,他的身世就比较离奇了。木户文生生于长崎,幼年时就跟着当地的唐人学习儒学,在倒幕战争之前,发生了长崎惨案,当地的日本人肆意驱逐唐人,木户文生生怕自己的事牵扯了家人,索性上了一艘中国船,去了济州,之后一直在帝国境内生活,后来到了对马生活,当了一名老师。 倒幕战争之后,对马已经是帝国领土,日本内战时,大量日本人逃入对马,帝国索性把这些难民连同对马一些没有土地的日本人分批迁移,木户文生去了南洋,青壮年时代,足迹遍布南洋、苏伊士和南非地区,后辗转返回了日本。 当时内战结束,幕府开始大规模的向中国学习,木户文生一跃成为了幕府之中有名的顾问,并以华学家自称。幕府官员、武士和文化阶层,大部分对华了解局限于中国租界里的商人,少量的也只是去过申京等地,像是木户文生这样游遍大半中国的,实在少见。 听完木户文生如此说,此次遣华使团中的年轻人登时后悔了,有人用不满的眼神偷偷看向了大久保隆升。 原因很简单,当在江户成立使团的时候,后藤信纲提议,雇佣一艘中国客船,前往中国。是大久保隆升非要坚持用日本船,结果千挑万选也就选出了一艘东升丸,没想到就算是这么好的船,在中国也是破烂一般的存在。更因为这艘船实在是太慢了,没有赶上这次出征仪式。 东升丸在蒸汽拖船的牵引下靠岸,这里也准备了欢迎仪式,仪仗队的规模比较小,但有上千人云集欢迎,这些人多是日本在中国的侨民,多是商人一类。 外交部的官员很娴熟的处理事务,分派马车,引导使团一行暂入码头的旅馆暂歇。 “本官代表帝国外交部,欢迎诸位到来.........。”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在旅馆大厅欢迎众人,与一干日本的官员握手。 在司长身后,则是一个和后藤信纲年纪差不多的青年,当后藤信纲与他握手的时候,亲切的用汉语说道:“学长,好久不见。” “哦,是信纲呀。”这青年细细看了一眼后藤信纲,话语之中有些不敢相信。 司长问道:“白处长,你认识后藤副使?” “我们是帝国大学的同学,我的日语就多亏了信纲。”白乐笑着说。 司长闻言,形容轻松起来。原因很简单,这是幕府第一次与帝国进行大规模的外交活动,而他这个亚洲司长对于和幕府打交道,根本不熟悉。 在倒幕战争之后,德川幕府独霸日本的地位被取消,而西南诸藩强势崛起,幕府赔款、割地和开国,给其统治秩序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之后就是幕府长期的对帝国方面的仇视和戒备。一直到帝国十年,日本内战。 休养了十几年的日本幕府战胜了西南诸藩,虽然没有恢复以往的地位,但是已经掌握了京都以北以东的全部本州领土。取缔了部分倒幕战争中帝国一方获得的特权。 只不过,因为帝国的平衡政策,德川幕府依旧改变不了倒幕战争后形成的幕府、西南藩与三本枪并立的局面。但因为帝国利益受损,对幕府也采取了长期的冷对策略。帝国不限制与三本枪、西南诸藩的贸易、外交往来,但是对幕府进行各种限制,一直到去年才有所松动。 摆在亚洲司司长面前的最大一个难题就是,幕府在日本没有使馆。而国宾馆也无地安置,因为印度斯坦帝国派遣了一个规模达到八百多人的使团,这是一支采购团,帝国自然要优先安顿,而国宾馆部分地方还在修缮之中。 因为有白乐的关系,幕府使团没有对住进东方酒店提出什么异议,反而乘车抵达的时候,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之声,东方酒店是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楼,十六层高。在日本从未有如此高耸的建筑,而且酒店装饰豪华,也是大部分日本人从未见过的。 东方酒店与国宾馆一样,没有日式招待,所以一切都要按照帝国方面来。没有推拉门,没有榻榻米,就算是清酒等食物也并不地道。实际上,在申京并非没有日式的酒店,但这些酒店无一例外都与西南诸藩和三本枪有关,幕府在帝国境内,第一要拒绝的就是他们。 “今天只是简短的欢迎宴会,诸君先在这里住下来,后天晚上,副相大人会亲自来看望大家,晚上是正式的宴会,诚王殿下也会出席。”白乐在宴会上招待着众人。 大久保隆升问道:“那么明天和后天的白天,上国是怎么安排的?” “没有正式的安排,贵使可以自行安排。” 大久保隆升问:“我们可以自由出入酒店,游览申京吗?” “当然,当然。”白乐先是一愣,因为他没有想到大久保隆升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继而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大久保隆升立刻说道:“那么我想参观海军造船厂和舰队司令部........。” “不不不。”白乐立刻打断了他,解释说道:“您说的这些地方,都要在正式会见之后,提出申请,我们在决定是否可以,安排时间。明天和后天,使团只能像普通游客那样去大家都可以去的地方,军政单位、工厂之类的,都有规章制度,只能按照外事安排决定是否接待。” “那么,请您安排人手帮助我们,可以吗?” 大久保隆升不得不提出这个要求,原因就在于他和手下这数十人,对帝国的城市生活实在是不熟悉,仅仅下车进入酒店到欢迎宴会这段时间,就闹了很多笑话。比如脱鞋后入席,惹的服务员抿嘴而笑,这些日本贵族出身的家伙立刻就要大打出手。 这已经不是翻译的问题,幕府使团言行举止都与申京格格不入。 “当然。不过请注意,我给您安排的人,诸位必须以朋友相待,而不是待之以奴仆。”白乐提醒道。 后藤信纲笑着说:“这一点您放心,我一定通知到每一个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简短的欢迎宴会结束了。该是安排住宿的时候了,当听说房间被安排在十楼的时候,日本使团再次炸锅。 “白大人,你是在有意羞辱我们吗,木户先生已经六十二岁了,他怎么能爬到十楼去呢?”大久保隆升挥舞着拳头,涨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对刚刚到来的白乐抗议。 白乐后退几步,以免这个家伙的口水喷在自己脸上,白乐说:“稍安勿躁,大久保大人。请跟我来,我保证,你们不会因为被安排在十楼而多走太多路。” 说罢,白乐率先前行,他认为和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日本人解释是白费口舌,还是直接带去电梯的好。 一行人从侧门走出了餐厅,来到了外附电梯旁,外观上看,这是用钢筋扎成的一个四方架子,附在大楼外,里面有一个铁笼子,白乐还想跟对方解释一下如何使用,大久保隆升又激动起来:“你们实在是太傲慢了,太傲慢了,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我们是猴子吗!结束了,一切结束了,我们立刻回国!” 白乐诧异,就算这群家伙不明白这蒸汽动力的升降梯是怎么用的,也不用如此激动吧,恍惚间他想起了一个传说,立刻明白了过来。 在倒幕战争之前,日本仅仅与帝国、荷兰、暹罗等国家有贸易行为,荷兰是唯一的欧洲国家,日本内战的时候,为了得到更多先进的火器,日本选择与西班牙恢复了贸易,紧接着法国、英国的商船也被允许靠港,但葡萄牙人一直被拒绝在国门之外,原因就在于,葡萄牙驻帝国大使曾经就与幕府建交的事前往江户,面见了幕府将军德川纲吉,但纲吉身高只有一米二四。 葡萄牙大使当时没有说什么,掩饰住了自己的笑容,回到馆舍之后,大肆嘲讽纲吉是个猴子,结果被幕府知道,再不允许与葡萄牙建交。 显然,大久保不知道什么是升降梯,以为是让使团爬钢架子上十楼。 “大久保殿下,显然您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后藤信纲平淡说道,他主动走到电梯门前,打开了安全门,说道:“我们是要通过这个轿厢前往十楼,只要我们站进去,就会有人开动蒸汽机,把我们拉拽上去,而不是你想的那样,像猴子似的攀爬上十楼。” 白乐无奈,只好对负责照顾使团一行的酒店员工说:“你们先为日本客人演示一番。” 酒店服务生走进了电梯轿厢,关好门,拉拽了铜铃,就听到一旁机房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轿厢缓缓向上。 “丝糕矮!” “哪里搞多!” 日本人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当轿厢回来的时候,白乐说:“诸位请吧,一次只能进入十个人。” 后藤信纲进入轿厢,随口问道:“我上学时候就有一个疑问,这电梯并非以电力驱动,而是以蒸汽机驱动的,为什么叫电梯呢?” “这是太上皇陛下定的名字,他说将来这种升降梯都会用电力来驱动的,与其到时候改名字,还不如一开始就叫电梯。陛下对电力的未来很看好呀。”白乐介绍说道。 “什么是电?”一旁的大久保隆升问道。 后藤信纲说:“电就是电!下雨时电闪雷鸣就是电,您身上这件毛衣脱下来时,在脑袋上发出的火花也是电。” “你是说,上国可以自由的控制雷电?” “可以这么说,但和您想的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