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四四 白象
李昭誉上前,把小弟揽入怀中,说道:“小七,不要这么和父王说话。” 李昭铭嘻嘻一笑,甩开兄长,自己找地方玩去了。 李昭誉兄弟和澹台云风都跟了李君威许久,知道他的习惯,至少在这之前,他们从未见到过这么一本正经教育自己的父亲,但既然他如此正经了,就说明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回去的路上,李君威搂着迷迷瞪瞪的小儿子,见李昭誉和李昭承上车,他问道:“南掌王子温洛,你们熟悉吗?” “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尚未见过。”李昭承说。 李昭誉则是说:“在帝国大学里,有过一面之缘。印象还不错,就是盛气凌人了些。” “在你面前也是这样吗?”李君威问。 “不,儿子说的是在其他同学面前。”李昭誉说。 “我认识温洛,他是迪文的爸爸。”李昭铭忽然说道。 “迪文是谁?”李君威问。 李昭铭说:“是我们幼儿园的同学,他长的很黑,还很小气。他们家有大象,白色的,不让看。” “好吧,看来同学家长之间也可以聊一聊。”李君威说,他略微想了想,对长子说:“找个机会,你们去与温洛聊一聊,看看他是不是和他的父亲一样恭顺。” 温洛是南掌王国的王子,已经确定的继承人。与很多国家的继承人在帝国有留学经历不同,温洛几乎就是在帝国长大的,他四岁就来到了帝国,中间只离开过两次。 之所以如此,要从他的祖父说起。 温洛的祖父是索林那旺萨,是南掌王国的中兴之主。南掌就是后世的老挝,但也不仅仅是老挝,这个时代的南掌几乎处于巅峰状态,其领土除了后世老挝全部,还有越南西部、柬埔寨和泰国北部的一部分,是老挝的两倍大。 所谓的南掌,就是百万大象的意思。 索林那旺萨在位五十七年,是南掌历史上最兴盛的时代,但与许多长寿命的君主一样,在晚年遭遇了王位继承风波。 他的长子因为通奸罪把他处死,吓的次子狄林逃亡暹罗王国,暹罗王国收纳了狄林,居心不良,帝国得知消息后,于帝国二十六年,把狄林带到了帝国境内,那个时候温洛就跟随狄林来到了申京。 帝国三十一年的时候,索林那旺萨去世,因为没有留下遗嘱,所以国内群雄并起。一些藩主、王孙争夺王位,暹罗和安南两国也觊觎其领土,南掌一度分裂成了四个王国。 是帝国皇帝大笔一挥,派兵保护狄林从九龙行省,经真腊王国北上南掌,在万象继承了王位,维护了南掌王国的统一。为了保护狄林的王位,帝国一度在万象驻兵超过两万人,到帝国四十一年,大规模的叛乱被消弭,南掌王国秩序恢复,帝国才主动撤军。 帝国派遣军离开后,国王狄林在国内筹措了折合七十多万帝国银元的军费,倾尽了府库,派遣当时的王子卢塞前往申京答谢,被皇帝婉言谢绝。 这件事史称南掌返正,正是通过这件事,皇帝李君华让所有藩国相信,帝国并无觊觎各国领土的野心,反而是维持秩序,提供保护的支柱力量。 要知道,帝国的崛起,不仅踩着明清两个王朝和荷兰、西班牙等一票欧洲国家,同样吞并了许多的藩国。 在帝国建立之前,拥有悠久历史的琉球王国就不复存在,先是被化为了郑家(郑彩)的领地,后来又称为了台琉行省的一部分。而在前帝国早期,帝国在马来半岛和婆罗洲等地,灭了众多的苏丹国。 这些小国中,帝国臣民都叫不上来名字,但对于中南半岛的这些国家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而在帝国建立之初,就吞并了朝鲜王国,建立了三省四绥靖区,至于裕王西征到外藩改制这段期间,一票草原上归附帝国建立的外藩势力,也被并入了帝国疆域。 基于这些现实,中南半岛上的各国警惕帝国也是理所当然的,南掌返正这件事,就定义了帝国在这片区域朝贡秩序,而现在,帝国要推动改革,组成更为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李昭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务,问道:“需要问哪一方面呢?” 李君威说:“这次东方同盟会议,我们需要一个挑头的人。在此之前,我找了暹罗代表,暹罗人不想表态,安南派遣的大臣开出了比较高的价码,只有广南国,虽然其表现的很积极,但下面人一直怀疑,广南国与日本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李昭誉就此明白了过来。 东方同盟会议已经在申京开始了,从去年就开始筹备,在今年三月之后,大量的重量级代表前来申京会议。一切如李君威所料的那样,在日本人提出一国多票原则后,立刻招致了各大藩国的口诛笔伐。 这些国家表现出的不满,甚至超出了李君威的预料。原因就在于,李君威只是考虑了利益问题,毕竟他这些年做的事,都以利益为准绳。却失算了国家尊严这类因素。 在南洋各藩国看来,此次东方同盟会议,是帝国主导建立一种公正平等的同盟秩序,取代原来的朝贡体制。人家中国,泱泱大国,天朝上邦,大家共同的爸爸,现在都要坐下来,多年父子成兄弟,要和大家平等互惠了。你们日本算什么,平日里给爸爸捣乱,还和洋夷眉来眼去,就你一个坏孩子,还想着跳到我们头上来! 我拿你当兄弟,才愿意和你谈的,你却想当我爸爸,这绝对不能答应。 可问题在于,李君威的计划是一边暗地支持日本和这些国家闹,把日本与南洋各国的对立搞起来,一边进行调停,最后把火烧大了,有一个国家挑头,把日本排除出去。 现在火候已经到了,但是没有国家站出来挑这个头,这也是出乎李君威预料的。 五日后,崇明岛,白象庄园。 “大公子,想不到您会光临寒舍,真是幸会。”在庄园门口,温洛恭敬的向车上下来的李昭誉打招呼,二人年纪相仿,也勉强算是帝国大学的同学。 “这是幼弟,是迪文的同学,听说迪文病了,父王让我带幼弟来看看。”李昭誉介绍着李昭铭。 温洛笑着说:“那真是我家迪文的荣幸呀。” “我还想看看你们家的白色大象。最好能骑一骑,可以吗?”李昭铭抢着说道。 “当然可以,小公子。大象很温顺,前些时日,迪文就说你来看,我让他拒绝了您,是因为那头大象没有见过照相机,照相机会惊扰他,但是现在,不会了,它已经被训练的适应了,您可以骑,也可以拍照。”温洛说道。 “王子有心了。”李昭誉微笑说道,听温洛这话,似乎他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来,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 白象庄园其实是帝国皇室的产业,当年狄林在帝国寓居,皇帝就赐了这座小庄园和申京郊区的一处别墅予他。后来狄林回国继承王位,温洛就成了此间主人。 而这些年,温洛一直表现的不温不火,但对帝国,他与他的父亲一样,心存感激。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温洛只回国万象两次,一起是他父亲登基的时候,温洛回国参加仪式,之后就回到申京继续学业。原本王位与身为次子的他无关,但他的兄长卢塞却出了问题。 卢塞在三年前,拿着狄林交托的七十多万帝国银元前来申京,但皇帝并未收这份款项,并且嘱托卢塞,南掌虽大,但地处偏远内陆,百姓贫苦,还是拿这笔钱为南掌百姓谋福利,而南掌刚刚结束了内战,也正是需要钱进行国家建设的时候。 谁知道,卢塞根本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在申京大肆挥霍,在申京某戏院,为了捧角,一夜就花费了超过五万银元,后来还因为强行请名角吃饭,被告限制人身自由,惹来的治安官,而他的护卫一度与治安官在申京街头火并。 帝国虽然对这件事进行了冷处理,但皇帝对这位南掌王子是极为不满的,作为国王的狄林,其身家性命,全部基业都为帝国所赐,在帝国寓居期间,皇室对其很是照顾,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丢人丢到了帝都。 狄林立刻拍电报,直接让驻申京的使馆把儿子给绑了,送到皇宫赔罪。李君华也只是训斥几句了事,但狄林并未放过长子,派人押送长子回国,直接取消王子身份,永远圈禁,并且封了温洛作为王子继承人。 “这片庄园,比以前更漂亮,也更安静了。”李昭誉与温洛二人散步在林荫道上,他微笑说道。 事实正是如此,白象庄园原本少有建筑,原本开辟来作为太上皇进行动力竞赛的场所,当年这里到处是煤灰和烟雾,鸣笛声呜呜不断, 只不过,后来太上皇有了更大的比赛场地,这里才被废弃。 温洛说:“如果不是长兄出事,我是准备终老此地的。” “可您现在是南掌的王子,未来的南掌国王,有重任在肩头了。”李昭誉坐在了石凳上,看着远处的弟弟,正在一头白象身边转来转去,他有心担忧。 “没关系,白象很驯服,不会伤害人的。迪文甚至敢让它踩自己的身体,白象会掌握好力道的。”温洛说。 李昭誉依旧让侍从官去看顾,他说道:“王子,您的白象很老实,可我的弟弟却是一个调皮鬼呀。我担心他把一头老实的白象弄生气了,到时候,反倒是老实的一方吃亏。” 温洛点点头:“是的,我们南掌,汉译就是百万大象,恰如这头老实的白象,可是,帝国却从未让我们吃亏过。早在祖父的时代,帝国就调停我国与安南国的关系,暹罗也因为帝国的关系,不敢轻视我国。” 在帝国崛起后,对中南半岛各国秉持着维持现状的政策,但问题在于,中南半岛上千年来,也是争霸不断。可谓是,辉煌时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 尤其是近两个世纪,缅甸、暹罗和安南相继崛起,在历史上都统治过现在南掌的部分版图,当帝国维持现状的基调定下来时,恰好是南掌最为兴盛的时代,自然该国在领土上最占便宜了。 “听下面人,王子这段时间没去国宾馆,是对谈判不满意吗?”李昭誉问。 温洛显然知道李昭誉来绝不只是带弟弟来看病人和大象的,他说道:“对外面,对我国的侍臣,我都是说课业繁荣,家中事忙。可对您,自然就不会如此敷衍了。” “那是为什么?” “大公子前些年一直追随殿下在海外做事,政坛之上,见惯了尔虞我诈和阳奉阴违了吧。”温洛问。 李昭誉点头:“随父王出使,确实增长了不少见识。” 温洛说:“可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并无政治野心,实在是家国变故,才成为王子的。这次东方同盟会议,父王以我为主使,让大使担任副手,其实谁都知道,我也就是当个门面罢了。” “王子自谦了。” 温洛摆摆手:“我亦有心为父王分忧,这两个月,放下学业,参与会议,但实在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日本人的那些丑恶嘴脸,跳梁小丑,却在装腔作势,令我作呕。 这段时日,每每想起,就是恶心,心想不去也罢。” “日本这一次确实做的不对,但该谈还是要谈的。”李昭誉劝说到。 温洛则是说:“那种见小利而忘大义的民族,实在恶心,温洛虽只是小邦之人,但也耻与之为伍。这些时日思量,还是觉得,我南洋诸国,同沐帝国荣光多年,同气连枝,怎么能与日本那等豺狼为伍。 东方同盟会议是大事,可大公子,我还是觉得,和一群虫豸,是搞不好政治的。” “那谁是虫豸?” “日本人是虫豸,安南、广南和暹罗亦是如此。”